1. 浮萍(一) 第(3/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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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土造成的肿坠、死于偷袭他人时的反杀,都没有走到洛河重新蓄水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小昭在阿母的背上睁开眼睛,看见了北方阴云低垂的高山,以及高山之下城池的壮丽廓影。

    阿母告诉她,那片连绵的山叫邙山。

    洛阳城南邻洛水,北望邙山,东西六里十一步,南北九里一百步,开城门十二座,九经九纬,大道通天。待走近了,却不似郊外远眺时巍峨壮丽——官道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低矮的灰瓦遍布道路两端,全不见殊异府邸。

    阿母说,这并不是真正的洛阳。

    “此为外城,里坊间居住的多是小民。顺着这条街一直走,有一座比我们方才所入高大得多的城门,叫西明门。门内才是贵人居所,阿母从前只进去过一次。”

    小昭问:“那阿母从前也住在这里吗?”

    阿母笑着摇头,目光飘得很远。

    “不……我住在城东一个很大的花园里,花园虽不在内城中,但也是……人间极乐处。”

    阿母本想在外郭中寻个铺子谋生,但近日城中涌入不少流民,大多店家关门谢客,更不招帮工,道中无人、举目哀索。阿母谋生之望落空,只好想尽办法给“故人”捎了信,请她救命。

    不久后便有人将她们从流民草棚里捞出来,塞入牛车,运到了另一个地方。

    车在颠簸的道路上行至入夜才停下,小昭被阿母从车上抱下来,揉了揉困倦的眼睛。

    当她看清面前的一切时,忽然僵住了。

    有一瞬间,她几乎疑心自己已登仙境。

    静夜中万叶婆娑,水声潺湲。天色阴蓝,落尽春花的海棠树连绵摇荡,将她的视线带往远方一座金光耀灿的高楼。她感觉微微眩晕,良久才收回了目光,低垂下头来。

    六盏风灯在黑暗中晃动,一位年长的妇人从摇晃的灯影中走近了。小昭没忍住微微抬头,看见她身后有一片银光斑驳的小池塘,池上的廊道一路绵延了老远,与融融的夜色合二为一。

    仆役们称这妇人为“姑姑”,阿母拽着她跟妇人行礼,低声道:“小昭,快向络姑见礼,这是阿母的……母亲。”

    阿母的母亲?

    那岂非是她的大母!

    阿母从未同她说过昔日在洛阳时的事情,她丝毫不知阿母竟有一个做贵人的母亲。

    小昭抬起头来,刚要欣喜地唤出口,络姑便抖了抖手中的刀扇,冲阿母讥讽地笑了一声。

    “你就不是个能享福的命,当年我                                                为你铺路,你放着高枝儿不攀,偏要嫁个一穷二白的跛子。如今快饿死了,竟腆着脸回来,瞧你如今这副样子,站在门前都添晦气,东苑里可容不下吃白食的人!”

    言罢,她看向一侧的小昭,上下打量,眼睛一亮,口气终于缓和了几分:“你女儿……倒是生了个好模样。”

    阿母饿了许久,说话有气无力:“求……母亲怜我,她、她才不到十岁。”

    “你不到十岁的时候,都已被转手卖了好几回了,”络姑嗤道,“既舍不得女儿,何必在信上写甚么‘死生难报’?”

    阿母抓着她的衣袖,艰难道:“母亲若能留下我们,乔姬粉身碎骨、绝难忘恩……只是她实在……至少过些时日……”

    “……”

    阿母哀求许久,络姑才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松口道:“罢了罢了,你运气好,苑中正要添新婢,我便赏你们母女一口饭吃。”

    就这样,阿母带着小昭,在她从前做工的“东苑”中落了脚。

    虽然她们只能住在下人庖厨之后的阴冷隔间中,但总归有饼子吃、有干净的水喝,能勉强果腹了。

    阿母被安排在后厨做扫地婢,小昭则被拉去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奏乐、跳舞、唱曲儿,还有个没有胡须的老翁教她仪礼和“谈吐”。

    学这些时,小昭要直挺挺地跪在席上,一跪便是半日。

    阿母不愿叫她去,偷偷叮嘱她不必好好学。

    只是她稍有松懈便会挨打,那些人打得可比阿母重多了。为了留下,也因着阿母反复叮嘱的“隐忍”,小昭不敢反抗,又不愿挨打,学得勤勤恳恳。

    白日里,小昭不常见到阿母。只有一次,阿母被人匆匆带走,她放心不下,借口如厕,跟着他们偷跑到了一个宽敞的正堂。

    她躲在屏风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阿母。

    阿母正跪在席间,手持漆勺为客人舀酒。

    堂间漆樽酒香、笑语不断,台上却飘一段低迷悲音,唱着甚么“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

    而阿母面敷厚重胡粉,青蛾朱唇,身搭绛晕帔子,行动优雅、仪态万千,她双手将盛酒的耳杯高举过眉,口中祝酒的漂亮话儿一句接一句。

    她面前的客人接了耳杯,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