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太后说了今日来见昌平一面他就会解了苏昭的禁足，他根本不会来见昌平，闻了这香，却不是往日里薰闷的厚膩，而是芬芳又隐约的。

    齐景一步一步，始终想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香。它是这样细糯、这样涴淡，齐景确信它在自己胸中扎根了很久，并非是刚破壳的卵;然而自己不知道它是什么。

    “这是杏香，陛下。”

    这一声使齐景鼻尖萦绕的香骤亡，那些迷嶂也终于散去，是时露出了这片林海的原貌。

    这竟然是铺天盖地的杏，鲜妍怒湃、触手可及，轻易将自己拥了满怀，让齐景能摔进无尽延绵的、杏铺就的软锻之中。

    齐景的身体仿佛淹入了这无穷无尽的杏中，汹涌地盖掩口鼻，诱使、甚或逼迫他去品尝这杏的滋味。

    齐景的唇上衔满了杏，他却再也嗅不到一分一毫它的香，纵使启口嚼烂也食髓无味。

    齐景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向晦深处浸没，被杏的漩涡食尽。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叮咣、叮咣、叮咣。

    齐景在一片叮咣声中醒来，旁边却是衣衫不整的昌平。

    “陛下....”

    齐景一怔，一双手微微发抖，最后还是没有扬起。

    他在金光兀然大启的晨钟声里托起了冠冕，挥散了梦境，一毫一厘、嵌上颅顶。

    “皇后娘娘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吧。”

    好好休养，实则是禁闭吧。

    戏萍给苏昭送了晚膳，特意在外驻足片刻，果不其然又听见两下闷着声的呕咳。

    苏昭看了眼外面，心思收不回、连残局都解不下去，颓唐地将黑子朝棋蛊里一扔，那念头却如蚀骨小虫般叫人坐立难安。

    风将住，宫里红墙也给镀上一层交错光影，他抬眼，见日色 欲尽，金乌西垂。

    临了，想起还有个人没见着。

    此时天色已昏，附近也怪清净，连零零散散的人影儿都见不着。

    风夜点小烛，是彻夜灯不眠。

    风紧雪骤，压低枯枝。

    苏昭阖着眼，听外头簌簌的雪，万籁渐寂，是好时候。

    榻间软和得很，他却愣是憋不出一丝睡意来。

    他猝然一瞥，恍见松风溅雪，乍破明月夜，皎皎出尘少年郎溺身脂粉中，不减青山。

    他出入宫闱里，常见着这位的，贵人身侧的青眼，生就出来一副谪仙样的好皮囊，只是风月里两不沾。今日市井里撞见，也要投身与春秋。

    苏昭施施然起身，略抖衣袖，他生得出挑，如何看也不逊色。又挂了一副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模样，只眼尾一挑，就生出来妩媚颜色。

    “郎君可是迷路了。”

    外界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悄无声息间落在了他的眉梢，还没引起半分注意，就在暖账里融化成了水，最终只留有一点湿意，再无痕迹。

    “来得匆忙，也就没顾虑那么多。”

    或许齐景是真的被冻得狠了，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没跟人推辞，就将对方所递过来的手炉揣在了怀中，暖意上涌，缓缓烘热了他那僵硬的四肢。

    “是陛下大人有大量，不怪罪于苏某。”

    齐景心底沉了沉，手也跟着沉，被风吹僵了握成半拳，搭在门上半天没动作，“阿昭。”

    苏昭没有搭理他，只是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看着他，道：“陛下，还请回吧，皇后娘娘在等你呢。”

    齐景摇了摇头，道：“我是来看你的。”

    “陛下不是刚从皇后娘娘那里来。”

    苏昭还能闻到人身上的气味。

    “你要赶我走吗？”

    昨天晚上，苏昭离他那么的近，稍稍侧目就能瞧见他的模样，他一愣，而后回过神来，指甲因为刚刚不自觉的用力在白暂的手掌上留下了几个猩红的印子。

    顾朝闻点点头，一下子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于是下一刻抬眸时，齐景先是捧住他的脸颊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滚烫却又湿漉漉的吻很短暂，更像是一个表达欣喜的见面礼。

    “阿昭，对不起。”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尾音带着弯儿，挠的人心痒痒。

    轻风过，掀起来浓云一角，外面的日光仿佛也在闪啊闪的，像昨晚他望向自己的眼睛，惯带着亮晶晶的光。

    苏昭抬眼看他，眸染了红，却依旧挂着笑，齐景对自己向来是好的。

    苏昭也不知自己是醉了酒还是醉了心，脑袋有些晕沉，平时清冷的眼眸如春水消融留下一抹水光，齐景凑近他的耳边细语，嘴唇与他耳廓要碰不碰。

    “我当你答应我留下来了。”

    两人之间充斥着不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