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暗夜途中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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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冰》
第二十一章 暗夜途中
黄菲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徘徊感伤,迅速做完最后的整理。
日记是一定要带走的,无论路上多难,也不能丢弃,这是宝贵的人生记录,幸好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没有给保卫人员毁掉,否则事后回想,实在太过痛心,“生活的痕迹都不能让我留一点,环境对于我何残酷如斯”。
让她犹豫的是那几本讲义,虽然也都是速记,很节约了纸张,然而一年多的课程,依然是厚厚的几大本,装进包裹里,非常的沉重,短时间背负还可以,但自己要走出这一片黄土高原,几百公里,很是漫长的程途,背着这些东西,可想而知很快就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到那时难免还是要丢弃的,白白耗费了之前的体力。
权衡再三,黄菲只能忍痛将那几本珍贵的讲义,留在了延安,她是将它们交给了焦文俊,然而黄菲也知道,最后肯定是会失去的,延安的生活也并不是很安定,日本飞机时不时会来轰炸,况且如今是战争年代,人就如同给风吹着的柳絮,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飘散,从此长久地分离,在这样的时势之下,焦文俊自然难以一直携带这些沉重的东西,这一点焦文俊自然也是明白的,因此她接过黄菲的讲义,口里就只是散漫地应着。
第二日五月二十七号,礼拜五,黄菲早早地打点好了一切,要带走的物品打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好像一个行军背囊,虽然没有真正去过前线,不过黄菲也懂得打军队里的背包,有棱有角,整整齐齐。
到了这个时候,确定要走了的,背包静静地戳在一旁,黄菲站在土炕边,一条腿抬起来支在炕上,用一条长长的棉布,开始打绑腿,走远路,是需要打绑腿的,一方面减轻水肿,另一方面,走路也可以稍稍轻松些,打绑腿是有方法的,从脚踝开始向上一圈一圈缠绕,绕过一两圈之后,便将绑腿布翻面,以便一直平贴腿面,就这样一直到膝盖之下,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太松没有用处,太紧难以迈步。
缠好绑腿之后,她最后看了一眼炕里面墙上的毛主席像,画像上的主席在微微地笑着,依然是额头光辉,好像太阳,黄菲向那张印制的图像投去了深深的一瞥,转头便走出了窑洞。
这一天是工作的时间,当黄菲上午启程的时候,窑洞里静悄悄没有人,隔壁胡瑾也到机关里去了,所以便只是她独自离开,无人相送,不过前一天晚上,胡瑾是来了的,握手道别,想着那时彼此说过的话,此刻虽然是孤身上路,黄菲倒也不觉得怎样落寞,她拄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棒,背着背包,腰间挂着饭盒和水袋,沿着延安城外的道路,就走了出去,一路上头也不曾回过一次,可谓来得干脆,走得决绝。
黄菲走在离开延安的路上,那一边胡瑾在机关里埋头算账,过了好一阵,她走出窑洞,看看头顶的日头,已经升得很高,很有点热了,这个时候,黄菲想来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
望着那白亮的阳光,胡瑾微微地眯起眼睛,黄菲离开了,虽然许多人都在批评她,意志不够坚定,对革命的前途不够确信,像她这样放弃进步,退却回黑暗腐朽的生活,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不过胡瑾却以为,其实未必这样糟糕。
到如今革命在自己眼中,已经与当初的面貌不太一样,就比如自己之前舍弃了本来的专业,来到这里当会计,旁人为自己遗憾,自己倒是不觉得太过可惜,因为在延安,自己喜欢的那些乐曲是不为人在意的,甚至可以说,是不能容于延安的,延安需要的是革命,是战斗,而不是空泛的艺术美感,即使是贝多芬,在这里也显得有点“靡靡之音”了,脱离形势,脱离群众,外国的东西是不受欢迎的,除非是苏联的文艺。
苏联的音乐,胡瑾也欣赏过的,并不是不好,只不过单单是这些,不能让自己感觉满足,自己还需要舒伯特、巴赫、李斯特,音乐的世界是这样的丰富,不是单纯的战斗乐曲可以填充的,然而自己的这些想法,胡瑾也知道是不能说出来的,会给人批评“资产阶级情调”。
所以假如要演奏,就只能演奏延安的音乐,也不是不好,只是终究感觉不能完全得以舒展,所以当初在职业与家庭之间,自己抉择得便没有那样艰难,要拉琴,在自家窑洞里也可以拉。
而黄菲是一向给人批“小资产阶级习气”的,以她的个性,离开延安也不一定就是怎样的失误。
黄土路上,黄菲这一天从清晨走到傍晚,大约走了几十公里,一路给保卫机关检查了十几次,好在她有护照,每次都顺利过关,不过岗哨的那种提防戒备的眼神,依然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虽然手里拿着盖着印章的通行证,心中仍然忐忑,在延安的土地上,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外人。
当天晚上,她落脚在一个小村庄,有几十户人口,这里也有妇女组织,妇救会,黄菲很是小心,特意找了妇救会长,借宿在她的家里。
妇救会长夏春荣今年刚刚十九岁,论年纪比黄菲还小一岁,给组织派来这里的,也是借住在老乡家,她的体格非常敦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