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母女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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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头不断扑向口鼻,身体已然僵冷,唯有双臂死死抱住浮木,在寒江中沉浮。

    终究是她托大了。

    宋云谣心中苦笑。

    先前将沈三推上岸边礁石后,她故作被江水冲走,本以为离了他的视线,总有机会脱身。

    可此处是桐江支流汇集之处,河道复杂、高差悬殊,山洪加之连月梅雨,江水湍急之势远超她所想。

    宋云谣尝试往岸边游去,却一次次被逆流冲回江心。

    急流中浮木、暗石不断,时不时冲撞过来,起初她尚且能狼狈躲避,到如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体力在急速流失,又一个浪头打来,她被扑倒江水之下,挣扎许久,双腿用力一蹬,才终于破开水面。

    天色越发昏沉,两岸青山如同漆黑的凶兽,在狂风中毛发悚立、呜咽不断。

    她艰难睁眼,眼前只能看见那凶兽巨大的投影,以及漫无边际的江面。

    水天一色的灰绿,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云谣从未如此惧怕过水。

    她是江上长大的孩子,从母亲腹中诞生的刹那起,就注定与水亲近。

    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水也会成为她的葬身地。

    当真要死在这吗?

    宋云谣大口喘气,缓慢而粗重。

    她想,她不后悔杀死陈茂良,不后悔杀死王攀,也不后悔救下沈三。

    那双草鞋的恩义、山洪时共患难的恩情,她也用一条命偿还了。

    若今日当真死在这,这辈子,她不欠谁,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思及此,身体陡然轻松下来。眼皮重如千钧,视线也逐渐模糊。

    破风箱一般的呼吸声中,她好像在江中看见了谁人的倒影。

    发枯的辫子垂在胸前,粗麻布衣起了毛边,松松垮垮披在肩上。

    那人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快三十的年纪,还有股醉酒般的傻气。

    是宋鱼儿。

    她呆住了,喃喃道。

    宋鱼儿,你来接我了吗?

    水中那人但笑不语,只半蹲下身子,朝她伸开双臂。

    宋云谣鬼使神差松开了怀里的浮木。

    透明而涌动的波纹中,她蜷缩身体,不断下坠,落入宋鱼儿的怀抱。

    那一刻,寒冷的江水也变得和煦,江面不再是沉沉的灰绿,湛蓝映着金光,不知朝阳还是夕照,一切都柔和而静谧。

    她被这温柔的水包裹着,生命仿佛回到了混沌起始的那一刻,在母亲的羊水中,悠悠然打着转。

    不知过去多久,她如一尾游鱼跳出那怀抱,双腿摆动,跃出水面。

    五岁的她高高举起一条滑溜溜的草鱼,朝船房上喊道:“宋鱼儿!看我捉的这条鱼,可大了!”

    她娘宋鱼儿赤脚坐在船板上,手里缝着旧衣,朝她笑:“快上来!”

    她湿漉漉爬上船,宋鱼儿抱着她进了破旧的船篷,扒了衣裳,换上刚缝好的旧衣——袖窿小了,宋鱼儿剪了口子,用细细搓洗过的苎麻补上,抬手便不紧了。

    “宋鱼儿,我一会儿就去找哑娘,把鱼卖了,你在家好好的,昂。”

    她个子小,话却老成。

    可宋鱼儿认真听了,认真点头,认真回答:“好,我听你的。”

    宋鱼儿蹲在面前,她满意地摸摸宋鱼儿的头发——哑娘就是这样对自家闺女的,摸完头,小小的丫头就不哭不闹了。

    两条草鱼栓好绳、挂上脖子,她下了船。

    青田县的江岸上人头攒动,早归的渔夫拖着一箱箱鱼往外走,间或有几条鱼落了地,她眼疾手快抓进怀里,埋头往外跑。没跑出几步,便被拎着衣领抓起来。

    渔夫满身腥气,打量她两眼,将她扔下,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是宋娘子家的女娃。”

    说完,周遭男人一阵哄笑,彼此挤着眼睛,嘴里嗡嗡说着什么。

    怀里偷藏的鱼掉了一地,男人们却并不在意。他们大声谈论着宋鱼儿,说着她听不懂的词、用着她听不懂的语气。

    她瑟瑟缩在地上,不知为何,心底惶惶不安。

    哑娘钻进人群,拉着她往外走,可她满心惶恐,猛地挣开哑娘的手,拔腿便往家跑。

    她每日早起卖鱼,宋鱼儿便待在家里。

    等她揣着换来的粟米或谷糠回来,宋鱼儿总是呆呆坐在小炉边,盯着锅底冒泡的水,一言不发,直到她摸摸头,才会笑起来。

    但是今日,岸边不见宋鱼儿沉默呆坐的身影。

    耳畔没有风,可江水微微荡着,小船也微微荡着。草帘间或荡开,船篷里,一个男人趴在宋鱼儿身上,而宋鱼儿被他的手脚困住,呆呆望着半空。

    像渔网里半死的鱼,黑眼珠空洞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