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伤疤 第(1/5)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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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四十六年,定阳县。m.moxiangshu.com
时值初春,灵山上烟柳飞絮、草木葱茏。天还未亮,静雪庵西北角的小院里,寮房木门被轻轻推开。
甫一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风扑到脸上、钻进袖笼,哈欠还没打完,宋云谣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拿着洗漱物件,走到院中的石井边,利索打上一桶水,倒进木盆里。井水冰凉,棉布浸了水,拧紧,再贴在脸上,最后一丝困意都消散了。
耳畔一片宁静,寺中的钟声还未响,晨风过处,唯有山中林木婆娑摇曳的沙沙声。
宋云谣蹲在水井旁,棉布盖在脸上,长长喟叹一声。
微微低头,棉布滑落水中。盆中的倒影散了又聚,她望着水中那个荆钗布裙、不施粉黛的自己,竟有几分恍如隔世。
自她被救起,在静雪庵落脚,一眨眼,已有数月。
彼时她因落水昏迷不醒,再醒来时,窗外红叶飘摆、圆月高悬,已是中秋。
给她送药的小沙弥尼撞见她睁眼,匆匆搁下药碗便小跑离开。
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便大步流星冲进屋里,扑到床前,握着她的手,哭天喊地唤她女儿。
宋云谣自然吓了一跳,想要抽手,那妇人却攥得更紧,悄悄朝她使眼色。
不等她问清,一位身着海青、头发花白的比丘尼走了进来。
她瞧着约莫五十岁出头,面容沧桑,可目光矍铄、步伐沉稳,气度不俗。再看旁边小沙弥尼的敬重姿态,她便暗自猜测,此人恐怕是位德高望重的法师。
果不其然,这法师自言是庵堂的住持,名叫法真,然后便向她问起身体感觉如何。
可不等宋云谣开口,那妇人便先一步抢话,只道女儿昏迷数日,身子亏虚、话都说不清楚,让她这个当娘的心疼得紧,想要寺里给她做些肉吃。
“……我要求也不高,半只鸡就行了!”那妇人大言不惭道。
宋云谣听得满心错愕,不光因为那妇人伪撰的母女身份,还因为她拉扯着法师衣袖、硬是要佛寺为自己破戒开荤的鬼话。
瞧着妇人厚着脸皮、死缠烂打的模样,又对上法真住持一言不发投来的目光,刹那间,她只觉一股热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宋云谣的脸“噌”一下红了。
窘迫至极,宋云谣满心尴尬,一时间竟顾不及假母女的谎话,只想拉住妇人,让她别再提什么开不开荤的事。
可她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越急嗓子越干疼,反倒被自己呛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妇人赶忙给她喂水,小沙弥尼也前来帮忙。待她终于顺过气来,头晕眼花卧在枕上时,两个尼姑皆已离去,屋内只剩她与妇人。
四下无人,妇人一改方才蛮不讲理的泼辣模样,锁好门窗、确认无人,懒懒走回床边靠着,握着剪子,漫不经心剪指尖。
“多谢你救了我。”她缓了许久,终于开口问,“可你究竟是谁?”
那妇人头也不抬,“他们都叫我兰姨、兰大娘。”
宋云谣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姨剪完指甲,抬起头,盯着她哼笑一声。
“看着机灵,倒是个榆木脑袋。”
她抖了抖腿上的指甲屑,沉沉的铁剪在粗实的指间打转,做派很是粗野。
之前不曾注意,如今二人对视,她才发现兰姨右眼角有道狰狞凹陷的疤痕,一直连通毛发杂乱的眉尾 。
这道疤,加上她刚硬的轮廓、阴沉的目光,还有此时手里把弄铁剪子的姿态,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宋云谣抿抿唇,一时沉默下来。
事到如今,她又哪里不明白,这位“兰姨”恐怕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往事,只能远走他乡、四处逃窜。
如今二人偶然遇见了,搭伙捏造一个假身份,互相遮掩,才是上计。
——毕竟,落难的孤儿寡母,总比两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女子,更容易叫人取信。
思忖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我明白了。你是如何和她们说的?”
见她上道,兰姨满意点头,同她细细说起这几日的情形。
那日在船上,兰姨本以为她只是太过乏累才又昏睡过去,便只给她披了件蓑衣,并未多在意。
可直到天黑,她仍不见醒,兰姨这才发现她浑身冷汗、脸色惨白,已然昏迷过去了。
此时恰好到了沿江一处渡口,她打听一二,得知她们已进入衢州府定阳县地界。只是周遭人烟稀少,更见不到什么医馆药房的影子。
此处离县城虽远,好在几里外的灵山上,有一座名叫“静雪庵”的姑子庙。
静雪庵的庵主名叫法真,此人略通医理,只要女香客捐些香火钱,便能在庙里得到诊治。
得知此地,兰姨当即决定背她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