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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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惩戒”施毕,薛兼很快直起身,退到两步之外,“你……好自为之罢。”
剑鞘冰冷如蛇吻,虽只在薛扫眉脸上触碰了一瞬,已足以让她不寒而栗。薛扫眉强忍着伸手捂脸的冲动,缩到床角,怒目看向薛兼。如果她是一只刺猬,此刻应已将浑身的刺高高竖起。
他有意放她一马,在她看来,却只是在夸耀自己的武力,甚至是一种羞辱。
薛兼面上无波,心底却只有苦涩。
明明在最刚开始相遇时,薛扫眉看向他的眼神是有笑意的。那时她十五岁,明媚温暖如冬日晨阳,足可融化霜雪。可惜,一切都已经被毁掉了,他是凶手之一。
近五年的陪伴和相处下来,薛扫眉对他憎恶日深。而在薛兼心底见不得光的角落,却有莫名思绪始终在疯长蔓延,如深流,似藤蔓,将他的灵魂层层渗透,牢牢捆绑。一旦开始挣扎,便觉胸有块垒,压得他喘不过气。许多时候,他只有反复回想幼年时在幽宁道所受的折磨、母亲冷漠麻木的脸,以及义父对自己一家的似海深恩,方能从自洽中寻到片刻宁静。
一语未发地,薛兼转身离去。
房门开闭,转瞬间,屋内又只留下薛扫眉一人。
她终于能够短暂地松弛下来。放下戒备与羞愤,薛扫眉立刻强迫自己记下:“反正你与你娘一样无耻下贱”——那贼首出言羞辱她母亲曾氏,反而正好暴露出他与曾氏曾是旧识。
自薛扫眉有记忆以来,曾氏便一直抱病,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犯病时甚至连她和父亲都认不出,因此一直在家中将养,轻易不会出门;而父亲薛昭待母亲极好,特意为她修筑了精致的园林,还精心挑选伶俐女仆随侍左右。以曾氏的心智条件和薛昭对她的保护程度,她不会、也没有能力背叛他。
那么,那贼首必然是知道更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才会认为曾氏在男女方面不检点。
可惜薛宅中的老人死的死、散的散,阿兄薛斐落在贼寇手中,父亲年轻时的结义兄弟周老爷也举家迁往了青州府,薛扫眉心中纵有猜想,身边也无人可问。
纠结之下,她短暂地想到了陆缥——也许他能够动用官家势力,帮忙查到父母的来历——但她又下意识地不愿教他知道自己的“家丑”,于是立刻掐断了这个念头。
思来想去,恐怕还是让玉霓裳帮忙最为合适。正好瞿准这几日都在宅中,也方便托他传递消息。
薛扫眉打定主意,伸手拉动垂在床头的丝绦,击出铃声,召唤阿橘进来将香薰换成安息香,另再去切几个枸橼,放到香案上。
枸橼是产自燕国极南之地的一种水果,大小如鸡卵,表皮橙黄,内里极酸却有清新香气,常被用作香薰辅料。薛扫眉十岁至十五岁时在散月山中隐居,当时照顾她的道姑喜爱栽培草木,曾亲自将枸橼引种至碧南道,最终养成一小片枸橼林。受此熏陶,薛扫眉也习惯于将枸橼的本体与安息香、沉水香、鹅梨帐中香等需点燃的香材一同摆放使用,可中和后者的厚重之感。
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说法。枸橼对薛扫眉来说,除作香材之外,另有用处——它的汁水颜色浅淡,若涂在纸上,等晾干后,以肉眼是看不出的;可若接近热源,徐徐烤制,便会形成焦褐色的痕迹。薛扫眉在散月山时偶然发现枸橼的这一妙用,招揽玉霓裳后,便将此法用到二人传递的密信纸上。如此,万一信件被他人收缴,也还能多一道遮掩。
她今日将再度如法炮制,以用香为名,将枸橼汁写就的字条交给瞿准,让他夹带在药材之中送给玉霓裳。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埋了钩子的事亟待她完成。
阿橘做完薛扫眉吩咐的事情,正待退下,却又被叫住。
薛扫眉忍者咳嗽,交待道:“周烈将周宅地契抵给了菩萨蛮的玉娘子,但周宅同我们这里相距甚近,我不乐意歌姬舞伎将来在近邻出没。你去告诉薛兼,让他以陈相如陈知府的名义从玉娘子手中买下周宅地契,再同我稍晚写好的手书一起,交给府尊大人。”
阿橘敬诺告退。
薛扫眉闭上双目,仰头倒回床榻,依稀忆起几日前的夜晚,她在马车中对陆缥说的话。
“改日待我身子舒朗些,必备好厚礼,差人送到大人府上……请大人一定笑纳。”
这话倒正好和那日陆缥在陈知府家宴上的讥诮之语——“听薛姑娘的意思,陆某要是住不惯,你难道也送我座宅子么”——对应起来了。
周宅和薛宅有密道连通,若陆缥入住那里,将会方便许多。但愿陆御史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听懂她当日和今日的弦外之音。
***
在薮春别院大摆宴席的次日,陈知府便告了病假。如今整整一个月过去,陆缥终于又在府衙见到了此人。
只见陈相如步履轻快,全无病容,殷切地喊住他:“缈之!”
陆缥挂上公事公办的笑容:“陈大人满面春风,似是都已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