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皇城的一个春天。

    那是在早晨，一座残庙里传来低低的嘤咛声。随着透过破窗的光缝望去，那铺满干草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灰得像是掉色的粗布胡乱套在那孩子身上，歪歪扭扭的三角补丁帽子扣在他凌乱的发丝间，两只圆滚滚的手生了好几个冻疮，此刻正握拳捂着咕咕叫的腹部。

    他睁开眼，漆黑的眼珠子瞪着天花板，整个人被各种掉色的碎步缠绕着，可以看出来，实在畏寒的孩子把自己裹得像小雪人。

    “还不出去讨吃呢，听说今天有公府小姐施粥，再不去，可都被人抢光了！”

    角落里传来一个乞丐老头的粗声喊叫，地上呆滞的小雪人仿佛听不见似的，直到那乞丐怒喊一句。

    “裴玉！”

    此时，年仅七岁的裴玉这才左右蠕动几下，然后艰难地把厚重的自己从地上坐起来。

    他的脸颊有着其他小乞丐没有的红润白皙，肥嘟嘟的脸颊从侧面看像是完美发面的小馒头，连五官都可以看出来，他原本是个秀气的小公子。

    那乞丐白了他一眼，“老子刚刚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裴玉呆呆地看着他，一手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手指着嘴巴，脸上有些委屈。

    “你个小哑巴，还等着老子给你弄吃的啊！要不是昨天看你快冻死在外头了，发了慈悲让你进来躲雪，你早死街头了。”

    老乞丐说话不好听，是因为他昨天好不容易占了这个地方，原是要独享这儿的干草暖身，结果门外爬来个小孩。

    他过去看怎么回事，跟裴玉说话也得不到一句回应，为此老乞丐还给了裴玉一记窝心脚，结果发现他还是不说话。

    于是默认裴玉是个哑巴了。

    憋了一晚上哑火，早上听说公府小姐施粥，他寻思着怎么奴役眼前这个七岁小孩。

    一来那些小姐在他看来爱作秀，最喜欢博名声，二来他假装带个孩子，别人看着这对假父子也可怜，没准还有其他好事呢。

    这么盘算着，老乞丐一回头，发现裴玉不见了。

    “哎？这死孩子呢！”老乞丐一下子跳起身，却发现院子的护栏开了个小口。

    他立即骂道:“个臭白眼狼，枉费老子这么好心，呸！”

    街头，正在人流中窜动的裴玉完全不知道老乞丐的怨怼。他新奇地观望着街道的彩色灯笼和飘带，又看见河边许多官兵驻守。

    像是要搞什么盛会。

    他咬着手指迈着小碎步跑到河边，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船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丝竹声与嬉笑声远远地传来，似乎在为某事做提前的准备。今日的热闹绝对非同凡响，感受这股暖意，裴玉呆呆地想起家里过年时张灯结彩的氛围。

    他有些兴奋地在原地手舞足蹈，脏兮兮的小乞丐在河边发疯也没有人在意。

    裴玉把施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后，看见水边碧波荡漾。他立马探出头，看见清澈的水面上倒影着自己的脸。

    他呜了一声，伸出手指摸了摸头上打了许多补丁的帽子。那是一个好心的大娘给他的，瞧裴玉可怜，用粗布缝来给他防风。

    裴玉眨巴几下眼睛，伸着两只短短的手费力地给自己扶正帽子，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额头。

    片刻，他对着湖面有些狼狈的自己笑弯眼睛。

    “去去去，滚一边去。”忽然，旁边的官兵给了裴玉一脚。

    裴玉才七岁，身上又里里外外地缠了好几圈破布和干草，被人随便踹一脚，顿时像个倒地不起的瓷娃娃。

    几个官兵见状围在一起笑了起来，“这小乞丐可爱美了，还盯着湖面高兴呢。”

    几人取笑着，突然有个官兵顿了顿，蹲下身揪住裴玉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将他拎起来，站直在原地。

    “哎，让我看看这张脸，有些眼熟啊。”

    “谁啊？”

    “噢！这不是那谁家卖衣裳的小公子吗？”

    原来，裴玉家原本是制缎子的。父亲的经商头脑好，母亲绣娘。他们二人在皇城还算出名，卖的绫罗绸缎是出了名的齐全又漂亮。

    后来那当家的逛青楼，跟一个青楼女子好上了。说是两情相悦，可偏偏那青楼女子是当时王爷手里的人，这事闹得挺大。

    裴家后来忽然一夜之间落难，谁也吃不准这背后有没有那位王爷推波助澜。

    总之裴家也就这样落败，当家的跳河，裴夫人也病死，偏留下这七岁的可怜小儿流恋于人世。

    官兵们说起这些八卦来，完全没顾忌裴玉还在场。不过好在他们还算得上称良心的，告诉裴玉哪家公府小姐在施粥，叫他赶紧去谋吃。

    裴玉傻乎乎的，整理好几下皱巴巴的衣裳，还给几位官兵鞠躬道谢才走。

    留下一群官兵错愕。

    裴玉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