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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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城的天总是阴湿,春夏秋冬都以雨水居多。m.chunfengwenxue.cc湿漉漉的青砖白墙,便是尤清音记忆里的明州城。
其实七岁以前,她从未见过明州的天。她是河阳人氏,父母为商贾,经营一家香铺。她知道河阳与明州相邻,也知道明州县令是自己亲舅舅,但从记事起,父母从未带她去过明州。
尤清音的舅舅俞正德是明州县令,不齿胞妹嫁与商人,断绝往来。
父母骤然离世后,尤清音无处可去,只能逃至明州求舅舅收留。自那以后,七岁到十一岁,尤清音所见,皆是明州晦暗湿冷的天。
阴暗潮湿的宅子里,一年到头唯有祠堂烛火不灭,暖如春明。
尤清音闭眼,仿佛又看到那间祠堂的烛火烧在眼前,滚烫的火舌灯油透过薄裙,齐齐咬上皮肉,炙肉的焦香味顿起,剧痛如斯。
两行泪滚过脸颊,再无泪可流。
暗夜独处时,白日那个十五岁的小宫女阿音隐去,只剩一个记仇怨毒、委屈不甘的尤清音。
她知道,她从来不曾释怀过。
六年前,明州城,俞府中。
夏末迎秋的一场雨,绵延下了数日,整个明州城都湿冷黏腻。这日午后,尤清音难得自在,舅舅还在衙门未归,舅母回房小憩,连带着平日最闹腾的表弟也不知滚去哪处疯了,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哗啦。
得了清闲,尤清音和表姐在前厅堂前翻花绳玩儿。细针一样的雨水从天井落下,四方屋檐水流如幕,淅淅沥沥湿了堂前,院里太平缸水满将溢。
风将雨丝打过来,坐在堂前的两个小姑娘冷的一抖,对视一眼又咯吱咯吱齐齐笑出声。
难得清闲,两个小姑娘专心致志翻花绳,花绳翻到后面越来越难,俞思十指缠着花绳,难的尤清音咬唇皱眉,啧声不断。
尤清音才八岁,比俞思小了五岁,十根指头都比俞思短,繁复的花绳让她发愁。
“阿姐这也太难了,我手都并不过来。”
她想耍赖,屁股拖着凳子让俞思面前凑:“重来一把嘛,这回我先开头。”
俞思十三岁,还是小孩儿心性,笑道:“那你先承认这把输给我,我便让你重来。”
“不要,我才不要认输。”
“不肯?”
“不肯。”
恃宠而骄,尤清音在表姐面前常耍赖。两个人在天井雨声中你一句我一句,都不大肯认输。
绵雨不停,院中太平缸的彻底满溢,一层水涌出来,哗啦一声。
有人从廊上跑来,慌慌张张:“姑娘,尤姑娘,快、快去祠堂吧。”
尤清音和俞思站起来,看到来人是俞思房中婢女娟儿,“怎么了?去祠堂做什么?”
娟儿支支吾吾不敢说,只领着二人往祠堂去。等到了祠堂,才见舅母表弟,同两三位婢女站在祠堂,地上横着一块灵牌。
五岁的表弟指着尤清音,斩钉截铁:“就是她,她摔的。”
是了,凡是家中有事,总归是她尤清音头一个出来顶包。
灵牌摔落是大不吉,怎么会是聪明懂事的表弟所为呢?尤清音并不辩解,乖乖跪在祠堂门前,听凭舅母数落。
她是认命的,只要能在这里住下去,活下去,她都能认。却不想她刚跪下去,身旁就有一个人,随她一起跪了下去。
尤清音看见,表姐俞思跪着同母亲保证,发誓尤清音不曾进过祠堂,说她与自己午后便在前厅天 井翻花绳,就连祠堂出事,都是婢女绢儿过来喊才知道。
尤清音跪在地上,雨水湿了她的衣裙,她听着阿姐为她作证,替自己在舅母面前求个公道,只是无人愿意信她,府中婢女小厮,没有一个人敢为自己,为阿姐说话。
尤清音摔了灵牌,俞思撒谎包庇,一番哭闹后,两人都被丢到祠堂罚跪。
烛火通明的祠堂里,雨声噼啪打在门扇上,还未阴干的衣裙黏在身体上,冷的两个小姑娘跪在蒲团上不住发抖。
尤清音撇了嘴,低低道:“对不起阿姐。”
俞思没吭声,只有唇齿磕绊发抖的动静。尤清音扭头看她,又道:“往后再有这种事,阿姐不要再替我出头了。”
反正都得被罚,能保一个算一个吧。
“可你是我妹妹。”
俞思一句话,让尤清音低了头,她瞅着膝下蒲团,和湿水后皱巴巴的衣裙,挪了挪膝盖,取下案上一盏烛灯。
“阿音,你这是做什么?”
她没答阿姐的话,只将那烛灯倾在自己半干的衣裙上。布料被点燃,很快贴近皮肉,一股香味儿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