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江夏白鹅 第(3/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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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儿时曾亲见族叔的《兰亭序》原作,字体千变万化,行间二十个‘之’字各个态势不同——‘之’字与鹅形太过相仿。《兰亭序》‘之’字,或锋芒毕露,或蕴蓄含妍,或仰,或偃,无一不风神潇洒,气象纵横:

    鹅之为物,游水中,昂首锐目,举蹼分水,尤人之鹰扬江湖间;眠沙上,曲藏怀腋,爱惜羽毛,一像君子洁身自好,养晦韬光。

    恨我虽着长衫,笔下文字却粗疏。

    哈哈,男儿生逢乱世,当提三尺龙泉,掷笔按剑,横槊赋诗!他日等我得志,再回会稽兰亭,写甚《黄庭经》?应写秋风猎马、杀场峥嵘,以剑气入诗,唬唬那些酸溜文人和装蛋道士,问他们换鹅不换!”

    刘裕酒酣耳热,闻言只笑这江湖郎中借酒癫狂:

    “听你所言,你族叔和堂兄倒是风雅非常的高门子弟?兄弟谈吐不俗,一个鹅字能解出来三四种写法——虽然懂这些也没卵用。又何故摇铃行医,周游郡县?”

    王敬先眼角莹莹,脱了腰间宝剑,横于膝前:

    “我祖父是造过乱的贰臣,到我这里,早在家谱里除名了。少年时寄人篱下,成人后不愿再随亲戚俯仰:我被族叔扶养长大,叔叔传了我几篇医书,怕我乱世里没手艺活命。叔叔已去世了,当家的堂哥看我不爽,我也容不了堂哥为人轻佻,日日装逼。如今一个人飘飘荡荡,倒是自由。

    我叔父官拜右军将军,名讳里带个‘羲’字;因他名头大,一生爱鹅,故而在咱南朝,鹅另有别名“羲爱”、“右军”。同样是水里游院里养的家禽,对仗使然,鸭子号为“左军”。不唯右军大鹅,左军鸭子也是由野鹜驯化而来,学名舒凫:

    南朝景物,秋水长天,落霞与大鸭子齐飞——林泉之乐,用多漂亮的词藻也不过分,可是我叹一句‘卧槽,真他妈的漂亮’,又如何?就如我叔父《兰亭序》中二十个不同的之字,品性不同,人生贵适意耳。

    写字与游荡可以适意,人间万事却难以事事适意。我是罪臣子孙,不可能有祖父和父亲的同僚推举我为官入宦;老辈人一个污点,甩出来我一辈子的贫寒。

    我就艹他妈的大晋,可怜我王敬先智勇无双之士,身怀文韬武略,只能摇铃行医、走街串巷讨生活!往日的亲戚见我潦倒,人人唾我骂我:‘还不是自己不努力?’

    努力,我他妈努力他妈!”

    店家兄弟二人,王仲德忙着收拾这四五桌的杯盘狼藉,王元德在门口青石上沉默摩挲着一把剔骨短刀。刘一白叹息之间,有三四个官差,使囚车押解了一名青脸汉子经过。囚车驻马,官差们大喇喇闯进酒垆的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