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江夏白鹅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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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弟兄们,远来辛苦!”

    “先生高姓大名?”

    “我一介破落书生,二十出头,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读过几卷歪书。古人不为良商,便为良将;不为良医,便为良相——济世救民之人,才能堪称先生。我是文不成,武也不成,空有些祖上传下来的医术,走街串巷,摇铃谋生:

    在下王敬先,兄长如何称呼?”

    “刘一白。”

    王敬先咂了咂酒气,低声笑道:

    “刘兄,你没见刚才这酒垆老板,做小买卖的,脾气也忒冲。他家的酒旗是旧,我看那切肉的砧板上刀痕不多,连铁锅边上也没几个糊嘎巴,都是新的——显是屡被人来砸他场子。世道不平,这洪湖边上的江夏城里,官、兵、匪、盗如鲫穿江,我看按着那老板的性子,买卖必是干不长久。”

    汉子微笑道:

    “你摇铃行医,还能掐会看的,怎么,兼职算命先生吗?”

    “上古时本来巫医不分家。当年有名医扁鹊,扁鹊的医名天下传扬,他两个兄长却名声不显。扁鹊的大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一般人不晓得他能事先铲除病因;二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发之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本乡本土;扁鹊则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都能看到扁鹊在经脉上穿针放血,在皮肤上敷药动刀,所以以为他的医术天下第一,其医名才能流芳百世。扁鹊真才实学,这世上欺世盗名之辈又有多少呢?嗨,喝酒喝酒……”

    推杯换盏,汉子酒量奇高,酒壶渐渐堆满半张酒桌。王敬先只知这汉子自称刘一白,其余底细半句也套不出来;杯酒之间,王敬先却恨不能把祖宗三代的破事都秃噜出去,酒兴愈发盎然。

    饮的大醉,王敬先举酒起身,歪歪扭扭走向灶台,狠狠箍住了店主王元德的宽阔肩膀:

    “你刚才说……说……说那大鹅,大鹅的价贱?此言荒谬!”

    王仲德摇摇头,重扶他回了桌边。

    王敬先道:

    “鹅,本是大雁;大雁,久驯成鹅。?”

    “古时,鹅别称舒雁,商周时开始被豢养;先秦以来,鹅、雁不分。《说文解字》讲,‘雁’,鸟也,从隹从人。’‘隹’意为短尾鸟,雁尾短,古人造雁字,雁中有隹。雁‘从人’,为向阳之鸟,冬去春来,讲信义,不失时;群雁高飞,有雁序,如行伍进退得当,又如治国规章严谨,甚而像寻常人家的长幼扶持,有礼有节。”

    “雁被视为仁鸟,《仪记》也载,上古婚姻往来,常常将雁作为信物;不只是婚姻媒介,孔子拜谒老子,同样以大雁为礼。”

    “雁,又名鴚。大鴚为鸿,小鴚为雁,家鴚为鹅。春秋时有神箭手更羸,专射大雁;百姓难有更羸的箭术,鸿雁不能易得,于是舒雁成为替补。”

    “古人爱鹅,良有已矣。”

    “你们知道鹅字怎么写吗?”

    王敬先伸出两个手指的长指甲,蘸酒在桌上乱涂乱画,写出来作一摊糊涂:

    “鹅字写法有三种:?,鵞,鹅。”

    “汉字象形拟声,鹅字以鸟为形,鹅鸣哦哦,我字为拟声。匈奴话把鹅叫做‘古丝’,直言鹅鸣,太过简单粗暴。驯雁为鹅的过程,大概开始时鹅的野性未脱,鸟在前跑,人在后追,故而?字里鸟字在前,我字在后。鹅性业已良驯,人立池塘上,俯观鹅游清波下,?字渐变为鵞字,我字上,鸟字下。古人饲养马牛羊猪狗鸡六畜,辅食五谷;江南鴚鹅多,人养鹅食鹅,大鹅的意蕴慢慢沉淀成饱嗝。鵞字始写作鹅字。?”

    “我年少在会稽郡长大,家里有位族叔,一生爱鹅。儿时,陪叔叔在镜湖边买黄酒,乘兴到兰亭。流水归舟,乐固然乐;我那叔叔和堂哥,大本事没有,写字磕药是一把好手。叔叔写有《换鹅帖》,我堂兄写有《鹅群帖》,父子爱鹅,千古佳话。”

    “会稽山阴,道士养有好鹅;我叔父一字千金,不惜手写《黄庭经》的长卷,以墨宝与道士换鹅。世人夸耀族叔的行书独绝,都不知我叔叔的笔力,正是来自于大雁、白鹅。飞鸟向来被称作‘灵翰’,族叔手挥五弦琴,仰观天上飞鸿,把云霞指作缥缃,鸟迹看成翰墨,何其浪漫!而那大鹅,白羽窈窕,傲首顾盼;长颈绵曲,蹼掌行水——我叔叔参鹅入纸,悬手转腕,以白鹅神姿运笔:世人赞其行书,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公卿之家,人人学道,族叔也不免俗;为求长生,学道之人多服丹药,中毒者也不少。鹅肉有解毒功效,因而道士大多养鹅。医书《肘后备急方》记载,鹅肉性味甘,除五脏热邪;《养性延命录》说鹅‘与服丹石者相宜’。族叔和堂哥在会稽郡居住,与道士许迈采药石不远千里,叔叔服药,因此也靠养鹅解毒。?”

    刘一白道:

    “风雅如此,陈皮炸鹅下酒,也算快意。?”

    王敬先撩起长衫,露出腰间佩剑,剑鞘嵌有七星玛瑙,显出满屋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