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遣送卡车上的偶遇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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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还在中间位置的两行字下面画了两道粗粗的红杠。”

    “谁写的?”刘应明急问。

    “上面没有署名,但我一眼就认出了是肖云飞的笔迹。”靳诠良愤怒地说:“信上说《论法治》一文中说政策有空子,是诬蔑党的政策,要约束权力是妄图夺权。”

    “你到底还是栽在了他的手里。”刘应明想了一会儿说:“去年在一次党委扩大会上,董书记说林副校长该办退了,要推荐一个副校长人选,文学系王主任推荐你,说你业务熟,能力强,还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肖云飞当时就提出反对,他说你政治思想不纯,走白专道路,还说你发表《论法治》是出风头,哗众取宠。重点说那篇文章的内容是和省政法委汪书记对着干。说省政法委汪书记在全省政法工作会议上强调,搞阶级斗争要做到眼尖、手快、心狠,发现阶级敌人的苗头就下狠手,把它掐死在萌芽状态。还说你文章中提出要约束权力,就是不要阶级斗争,还说我们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有冤案……董书记当时就打断了他的话,说看文章要上下贯通,整篇理解,断章取义不是学者风范。

    虽然董书记批评了他,但他并不服气。我估计他把你当成了竞争副校长职位的唯一有力的对手。当时我就担心他会在关键时刻给你使坏,就让昕荣给你捎信,要注意和肖云飞搞好关系,对这种心胸狭隘的人提防着点。”

    柯昕荣接口说:“回家我就给他说了,他说作为一个学者,首要的把业务搞好,要淡泊名利,最看不起那种投机钻营的人。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看来你是成也《论法治》,败也《论法治》。”刘应明感慨地说:“你错就错在把小人当君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正说着看见柯昕荣怀中的永乾,不解地问:“怎么带着孩子来的?”刘应明不解地问。

    “是我坚持要带的。”柯昕荣说:“我们俩都送外地,孩子一个人在家谁管?刚开始肖云飞不同意,后来又说,父母是右派,儿子肯定也是右派,正好顶个数。”

    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押送员说:“你们学校上报的是四个人,三男一女,也没写年龄。我们到了才发现有个孩子,不想带,肖主任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爹娘是右派,儿子肯定是右派。他们当右派报的,我们要是不带人数不够。”

    “哇——”一声嘶哑的哭叫声把柯昕荣吓了一跳,她循声望去,是车厢右后角一个女人在哭。旁边一个四十多岁,老师模样的中年妇女看见柯昕荣迷惑不解的样子,长长叹了口气,说:“她和我一个学校,师大附中的,叫陈阿娣。她是上海人,和她爱人响应号召一起来这里支教,在学校教语文,是一二班的班主任。运动刚开始时,教务处给他们班出了一道选答题,就三个字:‘党天下’,同意的划+号,不同意的划–号。没有提示,没有前提,孤零零三个字,别说学生,就连她也不懂。心中想,现在国民党被打跑了,这里不就是党的天下吗?在她的提示下,学生们全划了+号。结果这个班35个学生连同她全被划成了右派。后来把学生改成微右,把她改成中右。其实都一样,学生开除学籍,交街道办事处管制,她就被遣送了。”

    “就她一个人,她爱人呢?”柯昕荣轻声问。

    那位老师的脸上瞬间布满痛苦的神色,慢慢地说:“就为这事她爱人找到师大反右办,说出这样的题要学生选答,是欺骗、是陷害。反右办的人说,这是一个大右派向党进攻的关键词,同意的就是右派。她爱人问,是哪个大右派?这话是在什么前提下说的?反右办的人说,这是上头布置的,他也不知道。她爱人立即说,你管运动的连你都不知道,学生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想这是咱党打下的天下,理所当然是咱党的天下,哪儿错了?就因为这句话,她爱人也被划成了右派,前一批就已经遣送了,当时是要把她和她爱人一同遣送的,因为她那时候还怀着孕,学校领导向区反右办反映、求情,才同意等她生了孩子再遣送。这不,孩子刚满月,正赶上这一批。可能是看到刚才你们在说你们孩子,就想到了她的孩子……”那老师说不下去了。

    “她的孩子现在在哪儿?”柯昕荣紧张地问。

    “发电报让她上海的妈妈接走了。”那个老师抬手擦了一下眼角说。

    柯昕荣听着,心像刀绞一样疼,她站起身来到陈阿娣跟前,心疼而又无奈地说:“妹子,想开点,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陈阿娣猛地抬起头,凌乱的头发全蒙在脸上,泪水顺着头发丝往下滴。她抬起手,把头发拨向两边,露出那张布满痛苦的脸,用嘶哑的、近乎吼叫的声音说:“怎么好起来?从哪好起来?我爱人被发配到哪儿?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孩子刚满月正在喂奶丢在了上海,我这是往哪儿送?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还是个家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突然转过身,伸出双手死死抓住车厢板的上沿,纵身就要往外跳。

    柯昕荣顿时大惊失色,两只胳膊紧紧抱住陈阿娣的身子,随后缓过一只手,去使劲掰陈阿娣抓车厢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