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荆条根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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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诠良看着柳八爷的牛车慢慢消失在了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也送走了西山公社来配合量地的人,心中感慨万千。m.wangzaishu.cc
这时,铁头拿起丈量工具对靳诠良说道:“靳老师,咱也回去吧,今儿个下个早工。”说着扭脸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阳。
靳诠良好像并未听见铁头的话,他仍然沉思在刚才和柳八爷的对话中,两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片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山坡。嘴中声音不高但坚定地说:“再到坡上看看吧。”也不等铁头回答,便抬腿向龙尾巴坡走去,铁头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言语,紧走两步跟着靳诠良。
靳诠良从坡根儿一步一步往上走,一会儿弯腰捡起两块儿石头相互碰碰听听声音,一会儿又抓起一把土捻捻,看看土粉末的粗细干湿,又放在鼻子底下闻闻。不知不觉来到了坡顶,前后左右张望着,又顺着坡面看到坡底,问身后的铁头:“从这儿到坡底落差有多少?”
“约摸得有三四十丈。”铁头想了一会儿,说道:“这面坡加上左右两面斜坡总共不足五千亩,有人偏说这是一万亩。”
“他们是咋算的?”靳诠良奇怪地问。
“人家是这样算的。”铁头嘲弄般说道:“坡面加坡底再加梯田的立堰,四舍五入,一共正好一万亩。”说着缓了口气,恨恨道:“那时赶上‘大跃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争着放卫星。要在这儿打造一个全县第一的万亩高产田,每亩亩产八千到一万二。”
“荒唐!”靳诠良厌恶地吐了口唾沫,怒道:“虚报!瞒报!弄虚作假!”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呢。”铁头摇了摇头,无奈道。
“比这还荒唐?”靳诠良不敢置信,问道:“啥事儿?”
铁头一屁股坐在一个小土包上,激起的尘土随风飘,他盘着腿,说道:“不过这次荒唐的是这个荒坡,那次荒唐的可是一个大活人!”
“这……”靳诠良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张着能塞下鹅蛋的嘴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铁头看着靳诠良吃惊的样子,笑着说:“来,靳老师,您先坐。”说着用手拍了拍身旁另外一个小土包。
“好。”靳诠良也没什么架子,立马盘腿坐在旁边的小土包上,又是一阵尘土。
“靳老师,这种事儿咱看着可荒唐,人家看着非常正常。”铁头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慢慢道:“前面那个村儿叫顶上村儿,村儿里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丁扎根儿……”
顶上村的丁家在村里很有名,丁家是个编织户,他家人专用龙尾坡上的荆条编箩筐,荆篮儿之类的编织品,这里的荆条粗细均匀,柔软顺手,质地极好。再加上丁扎根的爷爷和父亲也心灵手巧,所以编出来的大小物件儿样式儿好看,而且结实耐用,因此他们家在这一带远近闻名。
在丁扎根出生那天,他的爷爷坐在自家院儿里,手中忙碌地编织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小荆篮儿。老人家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依然灵巧无比,粗壮的荆条根儿在老人家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宛若游龙般一根根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精美的小荆篮儿。
丁扎根的父亲在龙尾坡割了一大捆儿荆条,快步往家里赶。刚进门儿,看见他爷爷坐在院儿里编小荆篮儿,说了一声:“爹,俺回来了。”
老爷子看见儿子背着荆条进来,便停下手中的活儿,上前帮忙一起把荆条卸在院儿里,然后随手抓起一把,来回捏了捏,拽了拽,嘴里说道:“不错不错,这荆条真排场,应该是根儿扎的深。”
就在这时,从西厢房内室传来一声喊:“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娃儿!”
在那个年代,山里人给娃儿起名儿,一般都是娃儿一生下来第一时间看见啥就起啥名儿。老爷子一听见这声喊,脸上笑开了花儿。这时,接生婆抱着刚出生的丁扎根出来,递给他。老爷子伸手接过来,脸上的笑容止不住。他看了看丁扎根,又看了看手里的荆条,眼中一亮,哈哈笑着说:“扎根儿!就叫扎根儿!”
丁扎根的父亲也高兴得不行,激动地老爷子说道:“扎根儿好啊,扎根儿真好!爹,这样咱家扎根儿以后有大本事了,到外面儿闯,才能扎住根儿啊!”
“是啊!”老爷子感叹道。
丁扎根长大后,正碰上那些年搞“大跃进”,上面要在卧龙山龙尾坡建万亩大梯田,全县总动员,每个公社都派平整土地兵团来参战。山南县为了这次的任务组织了一支督战队,专门负责流动督战这些兵团的人参战,就是监督他们干活儿。丁扎根就在其中的顶上村兵团参战,上级要求不管刨多深,都要把荆条根儿挖干挖净,以防再长出荆条遏制庄稼生长,也能防止下面儿人偷懒儿。
这天,丁扎根正在挖荆条,一边儿挖一边埋怨道:“唉,荆条根儿都刨干净了,再也长不出荆条了,这下儿可砸了俺家的饭碗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