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衍抬手做了个“怕了你”的手势，转身快步走进手术室。

    顾靳言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漆黑双眸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心情像绷紧的弓弦，仿佛一拉就断。

    人真是奇怪，她活得好好的时候，他看到的全是她无限放大的缺点。他无法容忍她的背叛，他无时无刻不想报复她，发泄内心的愤恨。

    可是，她忽然得了这种严重得能致死的病，她的那些缺点统统变得不重要了，他连她的背叛仿佛都能容忍了。

    这一刻，他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她的优点，她曾经那样美好、善良、温柔、坚韧，充满灵气，他们曾经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往，那些美好的记忆暂时压住了不堪的旧事。

    她进手术室前，他何尝不想说几句安慰的软话？

    可心里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道，他说不出，即使说了也会被她认为是虚情假意。

    他们这种特殊的感情，深深爱过，深深恨过，彼此伤得千疮百孔，撕得体无完肤，真不是三言两语、一天两天就能彻底和解的。

    他自己也深知，等她身体恢复正常，他们多半还会回到过去那种状态里，互相憎恨，互相伤害，不死不休。

    额头疼得突突地跳，顾靳言抬手用力掐着额角，用皮肉的疼痛缓解脑颅里的神经痛。

    助理肖文抬腕看了看表，把手里的保温杯和一小包药片递给他，“顾总，该吃药了，医生说你要保持情绪平稳，不能太过紧张，对脑部的伤不好。”

    顾靳言接过，把药包里的药塞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咽下，喉结滑动得异常突兀。

    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肖文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杯，温声安慰道:“太太肯定会没事的，顾总别太担心。手术前我曾咨询过颜医生，他说胃癌中期治愈率高达60%。通过手术切除掉病灶后，再做化疗和放射治疗，配合靶向药物治疗，就可以降低复发率和转移率。”

    顾靳言猛地睁开眼睛，凌厉地扫了他一眼，“60%叫高达？不会说话就闭嘴。”

    肖文被那一眼看得深身冷飕飕，剩下的话憋在嗓子眼里，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四个小时后，手术门打开，颜医生带着助手们走了出来。

    顾靳言快步迎上去，“颜叔，我太太怎么样了？”

    颜医生摘下口罩疲惫一笑，“切掉了50%的胃，手术很顺利，接下来顾太太配合我们继续治疗就好，不过……”

    顾靳言心一揪:“不过什么？”

    “顾太太身体比较虚弱，平时要注意营养，多休息，尽量别惹她生气。”

    顾靳言松了口气，“好的，我会注意，辛苦颜叔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没多久，霍青衍和护士把明婳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紧接着又把她推进观察室观察。

    从观察室被推出来后，因为麻药原因明婳依旧沉睡，冰凉的药水顺着药管一点点输进她的血管中。

    回到病房，顾靳言坐在病床边守着，沉默地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庞。

    她瘦得颧骨都快凸出来了，原本秀美的鹅蛋脸都要变成瓜子脸了，眼底一片淡淡的青黑，嘴唇干得起皮，像一尾焦渴的鱼。

    以前那样鲜活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苍白憔悴的女人？

    他忽然觉得她陌生，陌生得让他心痛。

    心脏像被绳索勒住，透不过气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喊肖文去取毛巾，再打一盆温水过来。

    水打来，顾靳言拿毛巾蘸了温水细细揩拭明婳的嘴唇，又把她整个脸全擦了一遍。

    擦完脸，他开始擦她的脖子，擦她的手。

    她只有没有知觉的时候，才会这么温顺乖巧，醒着的时候，她浑身长满刺。

    顾靳言帮明婳擦洗的时候，手机接二连三地响起。

    他不耐烦地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个是白茵茵的，其他全是公司的。

    他对肖文说:“你接，对白小姐说我在忙不方便接电话。公司的事，能安排人处理的就安排人处理，实在不能处理的再来找我。”

    “好的，顾总。”肖文拿了手机走出去。

    顾靳言拎起明婳细长苍白的手指，用毛巾蘸了温水，一根根的轻柔地擦着，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擦拭最名贵的古董。

    擦完，他拿起她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又吻……

    天擦黑的时候，明婳醒了过来。

    昨晚没睡好，加上麻醉，她一气儿睡了很长时间。

    这会儿麻药已经散了，胃部和腹腔镜留下的伤口剜肉一般的疼，疼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她“嘶嘶”直抽冷气。

    “你醒了？”

    明婳听到声音，微微偏头，看向床边站着的英俊高大的男人，双眉微蹙，目光深邃焦灼。

    她鼻子哼出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