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再相逢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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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承夜》
灯火通明,照彻屋宇,眼前人的样貌在潋滟华光下清清楚楚,可郇寰却觉得晦暗不明,越发看不透,如同五月石榴树的浓阴,如同六月泼天的暴雨,将他方才澎湃起的心火倏尔浇灭。
他说话做事都要把握先机,一向不愿落了下乘,但此刻,他将扶着屏风的手收起,垂眼理了理翻起的袖子,将先发制人的黑子推到别人手中。
沈明枳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眼,确定分别八个月后的郇寰没有缺胳膊少腿后,便垂下眼帘,端起几上一碗已经凉透的茶,捻着茶盖薅着琥珀色的茶水,不咸不淡地问:“郇大人怎么在这?”
郇寰向前一步,故作温顺地垂手作答:“缉捕疑犯。”
哪有穿便服办公差的?且抓个人需要他亲自出马?
沈明枳心中了然,合上茶盖,语气比白水更淡了:“人抓到了?”
“是。”
沈明枳将茶杯放回几上,顺势问道:“那漉水爆炸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劳殿下挂心。”
沈明枳点点头,随后就是尴尬的沉默。
向来喜欢心中有数的郇寰不问她也突然出现在震泽的原因,沈明枳有些讶异,不过他不说话,她也不说。
她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要谈也只能谈漉水爆炸案的详情,但她没兴趣听郇寰表现。她琢磨着,如若郇寰还继续装哑巴,自己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抛出早就编好的“散心”借口,然后水到渠成地端茶送客。
朗日高悬,轩然霞举,时人曾这样评价他。
沈明枳再瞥了一眼,这才发现精神尚可的郇寰比八个月前清瘦了些,丰神俊逸的贵公子也被累日案牍蹂躏。她不免又想起南巡沿途将“人面兽心”四个字光明正大写于面上之人的丑秽嘴脸,觉得自己就算是看在那些务实事的人的薄面上,也不应刻意为难他,至于他这般累死累活是为谁人办事,他又将“人面兽心”四个字藏到了什么地方,沈明枳就管不了了。
是故,她打破沉默,吩咐垂手候于门边的夏至:“赐座。”
夏至应下,正要动手搬来一只木墩,就听郇寰开口谢绝:“这有位子,就不劳烦夏至姑娘了,臣多谢殿下赐座。”
曾经的郇寰在她面前素来大胆,公事之外就会卸下君臣虚礼,只是阔别日久,沈明枳乍然找不回和郇寰相处的感觉,又或许是南巡这一路的人对她都太恭顺,让她忘记了她本不应该是这样张扬高调的人。
槛花笼鹤,琵琶旧语,又要如此。
郇寰隔着小几坐了下来,余光见她微微挪了下身子,弹指之间,又像是连这样天堑般的距离也难以忍受,直接离榻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自己下了逐客令:“不早了,本宫散心至此也累了,郇大人回去休息吧,漉水案大人尽心尽力,本宫回京自会在圣上面前美言……”
这番说僭越亦不僭越的举动试出了八个月后的沈明枳对自己的态度,例行公事,疏离淡漠,意料之中,郇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倒不是他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有了八个月前的隔膜,南巡一趟回来,沈明枳仍能如新婚时那般对他柔情缱绻……沈明枳不是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主,温柔刀,刀刀致命,那他才要警觉起来。
公事公办的态度,郇寰说不上喜欢,但他应付起这样的招招式式向来游刃有余。故而明知沈明枳说的都是空话、假话、客套话,就冲着“郇大人”这三个字,他也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听完所有的场面话,然后在他再度被驱逐前抢问:“殿下鸾驾何时启程?臣好尽早前去正式拜见,全了礼数,顺便,臣有一些事想要禀明殿下。”
他一个南下巡按的行按察使,她一个北上述职的南巡钦差,所制不同,哪有要拜谒接见的正经礼数?不过漉水爆炸案是沈明枳经由旁人之手捅到早朝上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她的手笔,郇寰捏个理由,借此让自己表以重视,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样一来,便是去与不去皆可。
郇寰很狡黠,知道自己最厌为人所胁,故而留了个余地以显得他光明磊落、不是在算计自己。而他又算准了,自己冒然推拒绝对会被他要禀明的“一些事”折磨得心神不宁,最终还是会不情不愿地自投罗网。
自相矛盾,欲盖弥彰。
好算计。
而她还得受制于人。
沈明枳偏过脸,瞥他一眼,将所有的阴沉不快都掩饰得了无痕迹,“本宫微服,明日便会到漉水县,届时在县衙或者臬司衙门拜礼皆可,大人不必车马劳形,专心办案吧——夏至,送客。”
“臣谢过公主体恤,臣告退。”
沈明枳倒不是体恤他,郇寰劳不劳顿她半点也不在乎,只要别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去的好,不然摊子一撂,事情就麻烦了。
是她本来计划好了借道震泽直奔临川府,着意拜访一位故人,谁料遇上了外出办案的郇寰,真是比撞上雍王府的烂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