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夜坟头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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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承夜》
四更将至,两个仵作将黑麻袋里的骨头架子验过之后,由冬至亲自陪着一位胆小的仵作去林子里解手。
“回来了?”郇寰正负手,盯着阴阳卫清理着棺面,一瞥眼见跟在冬至身后身量不高的仵作包得严实,只有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露在面巾之外,正越过自己朝那钉死的棺材望去。
冬至应声,将人引到郇寰面前,随即退到坑前,指挥阴阳卫开棺。
郇寰垂首,借着宽大的袖子朝这人拱手一礼,“深夜叨扰,麻烦你了。”
仵作不说话,只微微朝郇寰颔首。
戴上面巾,郇寰笼了袖子亲自为之掌灯,命还留在一旁的仵作记录,将一众阴阳卫打发得老远。
这是极其漫长的一个过程,可郇寰等在一边并不累,只觉这般近距离地看此人验尸,是一种特别的享受。他干了多年刑名,也是从最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虽然比常人快了些,但该走的路一厘未缺。他见过许多仵作验尸,上至京师刑部的职业仵作、下至穷山恶水的乡野屠夫,半吊子赤脚医生也见了不少,年轻的年老的,什么样的都有,可他从未见过一个仵作身上能有这样熟悉的从容。
这是多见于上位者的、胸有成竹的从容。同类相惜,郇寰最偏爱这样的感觉。
夜静无风,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灯明火亮的最中央响起。
“来张纸。”
冬至从记录的簿册上撕了一页,恭敬递了过去。就见此人用小刀,在一处已经烂了的骨片上小心刮了几下,在已经用纸筛过色的淡黄光照下,被人用两指折出一道小痕的纸上落下几点苍黑。
利落地收了刀,他将呈了黑灰的纸交予冬至折好,随即抽手离了棺材,隔着衣袖借了郇寰的力,从坑里费力地爬了上去。行至放着器具箱的巨石前,他褪了手套,接过另一名仵作浸过烈酒的帕子仔细擦过手,便蹲下身在箱子里找起东西。
郇寰提了灯走到他近前,见他取了一柄细长的小刀浸入了呈着半瓶透明清酒的粗陶瓶里,还用纤长的手指转着瓶身,让瓶里的液体彻彻底底地将刀刃的每一处都裹上一层流动的晶莹。随后他让冬至打开纸包,用挂着液滴的刀尖蘸了一小片粘连在一起的黑灰。
“要仔细闻。”他小声对郇寰道。
拱守在一边的阴阳卫本就是背对着他们的,郇寰当即让在场的仵作背过身退远了,方才也撩袍蹲到他身边,解下面巾,同他一道细细嗅起刀尖飘过来的一丝怪味。
初时是一缕说不出的香味,郇寰确定自己曾闻过这样的味道,但一时叫不上名字;随后就是逐渐浓重的铁锈味,到最后,这全然变成了冲天的腥气,让本就喝过酒的郇寰差点头晕坐倒下去。
郇寰蹙眉,起身将泛起的一股子恶心压了下去,就见他从容地将刀浸入了陶瓶里,再度润洗干净后,才将瓶里变成淡红色的脏水倒了干净,用抹布擦干刀刃,整理了箱子,做完这些事后,方才再度戴上了面巾。
郇寰缓了会儿,见他直起身,敲了敲那发呆的仵作,“接着记:清酒浸过,初为棺身松香,梅花之味间杂其中,后为血气。”他转过身朝向郇寰,双目有如天上星河尽盛其中,“这是西南十万大山里越巫手中的邪方,我只曾听说过,配方不知,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研磨制成淡黄色粉末,可冲水服下,或兑水喷洒至空气中呼吸而入——”
他瞥了一眼那目瞪口呆的仵作,边扣上箱子,边继续说道:“若是服用,则死后白骨化,检查牙槽骨、腭骨、舌骨、上颌骨,便可见骨头发烂,刮下的黑色粉末就是毒药过量渗入骨头留下的残存;若是呼吸而入,死后鼻腔都会发烂,亦可从鼻甲骨上刮到类似粉末。”
话落,郇寰朝他一礼:“多谢。”
他不说话,只是由冬至引着经过郇寰身前不过几寸的距离时,忽然仰起头轻声询问:“你受伤了?”
郇寰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没有。”
他转过脸点头:“哦,好。”
“怎么会这么问。”
“你身上不仅有酒味、各种乱七八糟的熏香,还有很淡的一股药味。”
他的声音发凉,如同这入夏的夜末晨初,不过在荒山坟场熬了一夜的郇寰已经有些累了,并没有听出他话中有何不妥,只是笑了两声:“我忘记了,你的鼻子一直很灵。”
“臣乔鑫拜见公主。”
很久没有见到乔致用了,沈明枳按捺不住心里的雀跃,小跑了几步,在他面前装模做样地理了理飞起的裙摆,轻咳了一声,故作严肃地摆手:“乔将军免礼。”
乔致用的身量很高,直起身时几乎将幼时沈明枳的视线挡去大半,但他很周道,与沈明枳说话时还会弓着身子,就怕公主的什么吩咐说得轻了他没听见。
可沈明枳觉得,眼前乔致用谨慎小心的神态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对不上,但分明脸还是同样俊得让人移不开,便不去多想,笑着仰头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