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心怀阙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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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承夜》
梅如故笑着摇头:“我听说你来苏州的这几日一直闭门谢客,想来对苏州当地的乡绅豪族并无过多了解。”
“在临川地界卖田生事,他们居然是苏州府的?”
“他们家还是苏州府长洲县数一数二的门户。八百亩一张的田契,实际占江西道的地三千有余,你现在该知道江南道的苏家,是怎样的富贵窝了。”
沈明枳倒吸一口凉气。
“他家还有个人,你应该认识的。”
这回的惊弓之鸟变成沈明枳了:“为富一方而屹立不倒,朝中必然有人扶持帮衬,但,升平当朝,哪怕是已经致仕的,我可没听过哪个大员是姓苏的,至于‘应该认识’,更谈不上吧。”
梅如故一笑:“你是掉钱眼里了,净想着那些纵横朝野的老腐儒去了。苏悯,苏德惜,你认识吧?当年那首闺中思春的歌谣怎么唱的?‘寻花问柳,露宿桥头’,大名鼎鼎的‘宿’将军、美男子、安西都督苏德惜,离封疆一方咫尺之遥,担得上‘大员’的尊称吧。”
沈明枳怔了怔,目露难以置信。
“想不到?”梅如故谑笑一声,“我以前也没想到啊,总以为边疆动荡多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苏德惜有本事,更兼人长得入眼,自食其力平步青云不是虚语,可偏偏,他当了云家的赘婿?云家是老牌子的武将世家,但明日黄花蝶也愁,要入赘也不该选这样没落了的门第。我以为他和宁远都督陆微一样,都是不毛之地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将才,啧啧,多亏了鄢汝言,让我也知道了苏德惜这些鲜为人知的身世。”
见沈明枳的吃惊转为疑惧,梅如故幽幽吐息:“觉得事情不对?你还算敏锐。”
沈明枳抬眼望了过来。
“我查过了,苏德惜入赘是两年前,跟你嫁郇海山的时间差不多,而苏家低价购入鄢汝言的地是三年前,苏家不可能不知道鄢汝言是魏王一脉,且‘低价’二字说尽了其中蹊跷。朝中诸王纷争冲着太子之位,朝外势力错杂奔的是荣华富贵。除了一个年轻偏支的苏德惜,朝中再无倚仗,不走正经仕途想要投机取巧,苏家站队如日中天的魏王,情理之中。而苏家除了钱,一无所有,魏王又不缺钱,看中的就是苏德惜。魏王胞妹长乐公主尚未议亲,苏德惜在化隆京中女眷里颇有美名,圣眷正隆,三年前尚未娶亲,或许魏王打的就是公主及笄后联姻的主意。”
沈明枳接话:“所以我这魏王三哥通过鄢汝言与苏家搭上了线,苏德惜也就知道了,出于一些原因,他选择入赘中立于夺储纷争的云家以此断绝与家族的血脉联系?”
“很有可能,毕竟这个世道下,若非走投无路,那些个出身不错、既有本事又心比天高的男人,哪个愿意登门入赘?连尚公主、给皇家伏低做小都算不得满意。”
话落一刹那,沈明枳立即想到了郇寰,但梅如故的话很密很急,容不得她神游错过:“但这些家族的羁绊,哪是说断就断的?苏德惜若是敢叛离门户,苏家早就把事情闹上天了,所以,只要他的名字还挂在苏家族谱一日,这干系就断不了。云家人对他不错,又有知遇提携之恩,自他入赘之举就得见他的脾性,有决断,但,如果苏家卖田这把火真的烧到他身上、烧到了云家身上,助魏之仇,不共戴天,赵王他们不由分说就会把云家一起打成魏党!到时候,就算他不想,也不得不给苏家卖命去了。要挟一个人总比反要挟来得容易,这便是无赖的底牌。”
沈明枳轻轻叹息。
血脉之延,更无断绝,羁绊之深,痛不欲生。若卖田之事被郇寰察觉,苏悯连带着云家都要遭灾,不是被迫缴械投靠赵王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站队魏王。可他入赘云家不仅是往年京中常常流传的痴情佳话,更是他决意逃离的一场豪赌。
“如果苏家不走这条路呢?”问完,沈明枳望向檐上,临川他乡的流云几缕,悠闲悠游,无形无声中就将地上的他们这些钻研之辈,嘲讽得体无完肤。
梅如故拢手,顺着沈明枳的目光偏头也瞥了过去,那种初生于沈明枳一人之心的厌弃、惭愧、煎熬,似是随着拂云之风一并播撒入了梅如故心里。可这些随着世事变迁、绝对会发芽抽枝的种子却发现,这人心土已无方寸空地得以容身,随处可见密密匝匝长满了厚郁繁茂得遮天蔽日的枝蔓。
他对自然万物中的气韵感悟,从小敏锐得异于常人。幼时,这是天赋;可现在,却是恶疾。
梅如故垂眼,缓了瞬息,方才又装得若无其事:“那就看,圣上怎么做了。一则,分田于民,必引大户骚动,郡主府用八百亩地做了个遵纪守法的表率,褒奖必颇多,可这些褒奖不过一张纸糊,水一泡就散了,比不上实实在在的鱼米蚕桑和真金白银,劝诫、敦促、威逼、利诱,凡此种种皆需精算。二则,分田于民实为还田于民,奸邪毕露,胥吏惶惶,地方上一定要有人坐镇,且一人不行,得有一群人前仆后继、舍生忘死方才挡得住明枪暗箭。我的任期将满,回京述职近在眼前,留与不留,还要看圣上的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