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牡丹谈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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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攻略笔记》 

    “你是说,这金印与鱼符皆是从邓通家中搜出来的?”

    声音从殿中散开,更显浑厚。裴佑躬身立在阶下,阳光从三交六椀菱花的轩窗里喷薄而入,被割成了稀碎的窗影,映在地上。

    裴佑不敢看阶上端坐龙椅之人的面容,只低垂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扫了一片阴影。她听见自己说:“臣前几日曾潜入节度使府中,探得阴阳账目与通敌信件,巡着信件上的红章,找到了邓通家中,而邓通身死,他家的树下却埋着已经多年的白骨,一旁还有圣人曾经赐下的鱼符。

    这枚吐蕃的金印,便是从邓通家中搜来的。”

    裴佑拱手行礼道:“臣以为,陇右节度使通敌叛国,不可轻饶。”

    上头之人闻言只是静默,像是意料之中。片刻,裴佑听得他沉声问道:“裴卿可知,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寡人却为何偏偏选了你去查那贪墨案?”

    裴佑心道果然。

    皇帝让她去破此案,正是早已看出相党所行之事,想让她暗中遮挡一番。

    于是她道:“古来自有直臣与权臣,能直言谏诤者为直臣,位高权重者为权臣,谋权者人人皆是,权不清则争,如今朝中争端再起。圣人神武,自然知晓起争议者断不可留的道理。”

    “裴卿言下之意,你今日便做一回直臣?”皇帝好像愤怒了,他的脸藏在阴影里,阳光照不见的地方。

    裴佑闻言,双膝一沉,自知自从明白被相党摆了一道后,她已被逼近了死路,不由坚定道。

    “臣不敢,臣自追随圣人以来,圣人待臣恩礼有加,臣知君恩似海,圣人也必不是党锢之流,才斗胆进言,望圣人海涵。”

    如果她想保住自己的官运亨通,顺着皇帝的想法按下此案,就算此时皇帝为了自己的名声保了陇右节度使,但皇帝眼里容不下沙子,这一粒磨眼睛的沙子,他终究留不得。

    有贪墨之名的陇右节度使是,今日阶下直言的裴佑也是。

    裴佑明白,皇帝愤怒的,并不是贪墨或通敌之罪,而是陇右节度使背后、相党背后对他暗含的挑衅之意。

    若今日陇右节度使不除,那节度使的今日,便是裴佑的明日。

    她动了手,刀刃割的便是自己的脖子。

    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但又何止这些。

    她能等得起陇右节度使死的那天。

    来日的大承却等不起。

    如果说,当初她想做的是一人之下权势滔天的权臣,当她从树下挖到邓通白骨之时,她心中就有一个的角落,好像悄然发生了变化。

    裴佑大可遵循圣人心思做权臣。

    “但圣人,臣在做臣子之前,先是民。是大承的民。”裴佑言辞恳切,心中激荡,今日若是过不了皇帝这关,明日死的,便是她裴佑!

    “朝中党派之争虽激烈,但终究是我大承家事,大可关起门来自家说话。可若陇右节度使真与吐蕃勾结,那国土之争,又有何人来背呢?”

    裴佑只觉沉重,将头磕了一个响。氛围更加沉闷。

    殿中除了皇帝与她二人,便只有内侍。

    裴佑却觉得自己宛如身处滚烫的油锅之中,浑身上下都被炸了个通透,上头的每一段沉默不语,都是新添的一道热油。

    上面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透进来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倚在了朱红的柱子上。

    裴佑心中寒凉。恍惚间,只听得阶上之人仿佛咽下一口气。

    “党派之争是家事,国土之争是国事,但若是连家都理不清,更何况于国!”皇帝一拍桌案,喝道。

    “裴卿,糊涂啊。”

    裴佑直起腰背,但眼睛依旧直直盯着地面,回道:“恕臣多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国之不存,身又于何处!身不在,家安在?”

    又是一阵沉默。

    须臾,在裴佑以为今日就要这般跪下去的时候,阶上终于有了声音。

    “身不在,家安在?”

    “寡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又是一声叹息。

    裴佑谢过恩典,兀自抚着惊骇的胸膛,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她离去的,还有身后笔墨落地的声响。

    踏出殿外的那一刻,裴佑终于抬起头,睁眼看了看西斜的红日。她觉得眼前的阳光有些刺眼,便抬手遮了遮。

    她是直臣?还是权臣?

    她确实糊涂了。

    裴佑自身居高位以来,便晓得万事要以皇帝为尊。忠君之事,天经地义,保住皇帝,便是保住她自己。她一直追求着无上的权利,也渴望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快意。

    于是,她一直将手中的刀与生死利益捆绑,对她来说,官员的死亡与百姓的死亡并无不同。

    因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