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暗棋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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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门面虽小,内里却相当阔大。晏泠音跟着葛芜走出过道,步入一间更加昏暗的厅堂。厅堂两侧有长廊延伸开去,而缀在长廊边上的,是数不清的挤挤挨挨的小门。房门大多紧闭着,每一扇门前都挂着无字白幡,帐幔似的掩住了半边门扇。
晏泠音立刻明白过来,这才是百花窟的真面目。表面上挂牌在外的只有一间小屋,但整条街的屋子都已打通、联结,像缀在食人藤上的叶片,随着罪恶的藤蔓向更深处生长,盘根错节。
她早已习惯了抑制内心的惧意,无论宫内宫外,害怕这种情绪总是百害而无一利,但此刻,站在屋顶倾斜下压的大厅里,看着满厅飘摇的丧事用的白幡,隐约听到暗处女子们的呼吸声和私语声,晏泠音只觉有什么从胃里翻涌上来,让她难以自控地想要干呕。
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憎厌。
这是梁国内部的蛆虫。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条和它一样在蠕动。它们吸食活人的血,将女子逼入死路,自己却越来越肥美,越来越粗壮,一生二,二生三,逐渐爬满了梁国的土地,还在无止境地繁衍着。
杀不掉也杀不尽,因为蛆虫逐利而生,而人口买卖的背后,是令人心惊的暴利。
晏泠音在原地站了片刻,葛芜没等她,自顾自地走到了唯一一张小桌旁,随意踢开了桌腿边堆积的杂物。她很客气地招呼晏泠音:“坐。”见晏泠音不动,她便也环顾了一圈,了然道,“今天出门的人少,姑娘们都待在房里,才显得安静。平日不这样的,大家都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多少能好过些。”
晏泠音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安慰自己,那种口吻太轻松了,好似她谈论的不是无数人过于沉重的苦难和不幸。她走到桌边时,葛芜已经坐下了,给她留了只蒙着绣布的矮凳。绣布缝了两道边,花纹精巧,但褪色褪得厉害,看着已经很旧了。
“今日,”晏泠音接着她的话问道,“是在过什么节吗?”
“殿下既然只身前来,对百花窟当不是一无所知。”葛芜翻过桌上倒扣的茶盏,替她倒了盏茶。茶盏的边沿开了豁口,色泽也十分黯淡,但因为平时洗得勤,倒是相当干净,看得出主人一丝不苟的做派。晏泠音接了茶,即刻抿了一口,以示并无防备。葛芜搁下茶壶,跟着才慢悠悠道:“我得先对殿下的所知所想心中有数,才能同殿下开怀畅谈。”
这个要求并不无理,晏泠音又抿了口茶,勉强压下了方才那阵反胃感。
“我知道得很少,”她在葛芜的注视下攥紧了茶盏,“更多的只是猜测。”
“我猜百花窟是个幌子,确切地说,是一桩交易。它能够掩人耳目,让蔚州内通奸细,外交寇敌,还能借此倒卖莫厘茶,垄断整个北地的茶业。”晏泠音顿了顿,指骨磕了一下茶盏的边缘,“以上这些,是朝中一位大人物的宏图。此外,对张知州来说,百花窟也是他救回某位故人最便捷的途径,他用这种方式网罗猎物,加以戕害。”
葛芜的反应比她原以为的要平静很多。她面色不改,抬手替自己也倒了半盏茶:“殿下给蔚州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说是猜测,听口气却并不像啊。”
“葛姊姊不否认吗?”晏泠音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半边唇角下撇,另外半边却微微扬起,露出讽刺的弧度。很显然,葛茵那种讥嘲的笑就是跟她学的。
“交易,”葛芜咬住了这两个字,“我凭什么要参与这场交易?”
晏泠音抬眼望向昏暗的四周:“你想让姑娘们活下来。”
蔚州这场局难解,因为身在其中者都各有所求,且一个比一个偏执。乱世中的人抓不住太多东西,只能弃掉一部分以留住其他,拼的就是自私。张无为和安漼之的心思并不难猜,在他们那里,良心可以为了欲望让步,但晏泠音直觉,葛家姊妹不是那样的人。
“近年来出逃的百姓太多,蔚州的户籍簿册早已成了废纸,”她捻着指腹,好像还有书页在指间沙沙作响,“有心人若要加以利用,不是什么难事。我草草翻过一遍,发现葛家的女眷都被登记为‘亡故’,时间在五年之前。”
那是张无为初到蔚州的时候,他亟需一个合适的人替他管理百花窟。或许早在那时,葛芜就已下定决心要与虎谋皮。
晏泠音不了解她,唯一能肯定的是,葛芜对百花窟的恨意不会比葛茵更少。这样的人愿意和张无为合作,一定是因为有想要保护的、更重要的东西。
“很精妙的说辞。”葛芜目光锐利,“但正如殿下所言,只是些猜测而已。”
“我很抱歉,”晏泠音察觉到她并未被说动,“葛家的事,我和老师都很愧疚。”
“殿下不必如此。”葛芜笑了一声,“即便没有杜慎,户籍改革依旧会被推行,我们这种人家,早晚是会被牺牲的。茵茵不懂事,迁怒于殿下,倒是我要向你道歉。”
晏泠音一时哑然。
“如果殿下要说的仅止于此,那我们也就谈完了。”葛芜手中的茶盏见了底,却没有要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