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劫》 

    唐齐动作登时顿住，整个人凝滞一般，良久才回过神。他僵硬地转过半边身子望向身后的太上老君，满是不可置信的疑问，“她这是，，失忆了？”

    太上老君一点没客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九九脑袋上，“失什么忆？当老头子是草包吗？这小妮子装的！”

    “装的？”

    满腔的担忧如同见了太阳的鬼，登时烟消云散。唐齐哗地收回搀她的那条手臂，任她自生自灭去。

    九九在六丁神火里足足烧了六十六天，内丹倒是修补好了，但乍一被放出来，气力却是真的不足，现下后背骤然失去支撑，便毫无意外地往后倒，皱巴巴地摊成一片红。

    一直默不作声的童子见状上前，搭手扶她起来。

    “开个玩笑，”九九微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右手撑地，这才勉强坐起，干笑两声道：“我没事，好得很，要是你刚才没撒手还能更好。”

    平素唐齐少有正经的时候，总是俩眼一翘，心思一转，嬉皮笑脸地酝酿祸心。现在往朱漆大柱旁一立，寂然站定，双眼不翘了，嘴角也不弯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目光夹杂冷然，居高临下斜打下来，五官便和棱角分明的轮廓串通一气，恰到好处地压制住他性情中的游手好闲，将他长相上本就具备的沉稳凸显出来，沉淀在三清宫错杂的光色里，酷肖残存融雪的巍巍高山，端正严肃，倒真如同往心胸中搁了二两城府似的。

    唐齐：“活该。”

    “可不就该的，”太上老君忙完了这一桩事又绕到架子前摆弄仙丹，闻言附和道，“跟莫淮那臭小子一个样，一肚子坏水，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老君冤枉我，你不知道我用心良苦啊。”九九为自己开脱，“我若只说无碍，你们怕是不大信的，但我这玩笑话一出口，谁还会担心我没有复原？这可比一百句‘无事’来的有用。”

    太上老君不为所动：“油嘴滑舌。”

    九九真诚道：“真话。”

    又问：“老君方才提到莫淮，他如何了？可也还好。”

    她话音才落就看见唐齐神色有异，九九眼皮重重跳了跳。

    莫淮的第一次天劫来得很是凶悍，与其说是对修行成果的检验，倒不如说是警告，像是不见容一般，雷电轰轰烈烈、铺天盖地。

    他也不避，任雷劈下，过后竟也能奇迹地死里逃生，便就地取材，带着浑身的伤倚在一堆石丛中瘫靠着，只剩下一双眸子平静地很，淡淡扫过围拢而来的妖精魔物。

    究竟是妖是魔他也并不能辨别得十分精准，但无论所属何族，聚在这蛮荒古原里的来意却很一致——吃了自己。

    五行相生，冲气为和，集天地日月之精华煅生出灵人，况且又是像他这般修行千年的灵人，便是精中之精，圣中之圣，也无怪这些人的眼睛如此贪婪。

    他看着，想的却是：吃下去是什么滋味。

    众妖纠集而来，共有六个，都想先下手为强把人独吞，便大打出手，一时间荒凉旷远的蛮荒之地说不出的热闹。岂料等拼到最后的赢家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白衣老头突然飞出灰蒙蒙的苍穹，将其厉行驱逐。

    太上老君咿呀一声，目光在莫淮身上来回转圈，问：“他们是来吃你的你可也知道？大难临头了你就这么坐着？”

    “也不是。”重伤左右了莫淮的声音，他嗓音略轻，“后头的石头硌人。”

    他的言外之意是：这地方若是舒服些，其实我更愿意躺下。

    太上老君目瞪口呆，静默半晌后问：“那你就没想躲躲？被捉住那可就成盘中餐了，必死无疑。”

    莫淮语气平淡地反问：“死就死了，为何要躲？”

    他深受震撼，掐指一算发现这人仙缘浅薄，怨不得天劫这样厉害。他惊叹于这人奇佳的根骨，不忍他成为千百年后的雷下冤魂，便提议这人做自己的仙童，此后多加教化，或可成仙。

    莫淮：“不去。”

    太上老君叫随行童子取出葫芦，倒出一粒仙丹，自己亲自捏着这枚仙丹送到莫淮面前，“先别急着答，你看，这是我的仙丹。一粒下去莫说是你这点伤，就是两脚走到奈何桥的也能伤痛俱消，恢复如初。你若愿意入我三清宫，那这枚仙丹就是你的了。”

    他说着将仙丹往前送了送。

    果然，莫淮盯着那黑乎乎的药丸看了两眼，伸手接过来，两指夹住对着光仔细端详，稍用力一捏，那滚圆的丹药便微微瘪了瘪，看不出哪里奇特。

    仙丹么？没吃过。这么想着，他将这没吃过的东西送入口中。

    太上老君当他是同意了，当即就要把他带回天界，没曾想这小子吃完不认账，道：“不去，没兴趣，你给我我便要了。”

    太上老君被他的无赖行径惊住，因这回损失了一枚仙丹，是又惊又心疼，却也没柰何，总不能把这人拴在板角青牛角上拖上天去，因此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