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劫》 

    九九是火灵，这天上地下无论是神火鬼火还是凡火，都比不得这遂古之初便炽烈的六丁神火，为万火至尊。正因如此，太上老君才令九九浸溶于神火，借其神力，修复她剩下的半颗内丹。

    莫淮那里他亦是见招拆招，留下一滴水，那是他从南海观音的羊脂玉净瓶中讨来的。

    “到时候了老君，该回去把人放出来了！”唐齐抓住太上老君的衣袖往外拽，“再不回去人都烧成灰了！”

    六十六日已过，今日是把九九从六丁神火中放出来的日子，而太上老君忘了这事似的，留在行明雪山杂乱的制药室里，对着一张残方和风雪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两人皆是面红耳赤。

    太上老君嫌他碍事，拍掉唐齐的手继续投入激烈的唇枪舌战中。这屋子是洞窟改的，四面无窗，只有门口能照进一点雪光来，因此难免昏暗。里头点着几盏灯，火苗细长，被争吵声一激，生生跳出了尖。

    太上老君不急，唐齐要急死了，又去拽他。太上老君烦了，横他一眼，“急什么急！莫淮那臭小子还没醒，她早醒一刻，就多忧一刻，还不如在六丁神火里躺着。”

    他说的在理，唐齐哑口无言，九九毕竟有命格，又以仙身承受的那道天雷，只要内丹修复好则可无碍，可莫淮的命格至今还未显现，谁知道是有还是没有呢？今后能成何等模样更是不得而知。

    唐齐装着满脑子烦闷回到天界，又往百花宫转了一圈。百花宫有一眼泉，泉上有一灵珠，可运化万物根骨调和清浊二气，这些时日，莫淮就被安置在百花宫，接受灵珠的运化调和。

    彼时高思悠恰好也在，灵珠洒下一层柔光，冲淡了四下姹紫嫣红的花色。她伸出手，灵珠飘然而下落入掌心，她小心收好，看一眼还在昏睡的莫淮，道，“时辰已到，我将灵珠收回，可莫公子，或许还要等些时日。”

    莫淮躺在水床上，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灵珠被收走时他也没有丝毫反应，这些天他连眼皮都没动过一下，还是初坠安眠的神情。但也并非全无变化，他发已复乌，面容也已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就是这双眼睛始终闭着，不见醒。

    “莫兄，起床了！你种的仙草仙花全被太上老君给刨了！”唐齐走到莫淮身边，呼喊的声音拖得很长，见言语没刺激到他又去拍拍他的脸、按着他双臂左右摇晃。莫淮像个木偶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左晃右扭，到底是没醒。

    “再等等吧。”高思悠安慰道，“莫公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唐齐长叹一口气，把被晃歪了身形的莫淮摆正，“但愿吧。”

    二人在阵阵花香里寒暄片刻，门廊爬满鲜花藤蔓，穿过去便是宫门，高思悠送他出了百花宫。

    今日学宫里照常授课，仙师拈着山羊胡讲解某心法，唐齐心里惦记着九九，人在小桌上趴着，心思早不知道飞出去几万里了。仙师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知滔滔不绝的是什么，他总归是坐不住，索性趁仙师不察偷跑出来。眼下天上地下穿梭了个遍，竟也没耗多少时辰，学宫自是还未授完课，他却不想回去听唠叨，一个人无所事事，不知不觉晃到了司命的地盘，干脆又和司命研究起了命簿。

    两列书架高耸及顶，堆满书卷，隔出的一条一人宽的过道略显昏暗，命簿在其间摊开金边书页。

    两颗脑袋离得很近，向上望去，片刻后司命回到身后的石桌前坐下，接着整理卷宗，“估计是逆天改命，不归我管。”

    他对着那张干净得连粒尘埃都扣不出来的纸张整整看了一个月，实在看不出朵花来，现在已经把莫淮归纳为“三界之外”的生灵，既然是三界之外那就不归他管，不归他管就没法过问，没法过问参不透其中的玄机不是很正常？

    他不断自我慰藉，终于能够平和面对，以致释然。倒不是他想释然，可恨的是九九的命格也发生了改变，若说莫淮这是空无一物，那九九那页就是模糊一片，根本分不出那是字还是打翻的墨汁。

    一个已是毫无头绪，翻到第二例，司命差点两眼一黑气昏过去，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么久的司命是白干了，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千奇百怪的花样折腾人。他哀鸣一声，倒头就把几百年前就整理好的卷宗翻出来重新整理一遍。

    唐齐望着命簿，属于九九的那一页，字句如同被捏成一团团的软金卧在上面，何止是模糊二字能够概括，总之是别想瞧出丁点天机。他有感而发：“啧，真是要命。”

    莫淮顺着人烟所在，走走停停，在北方的凉夜里吹过听过虫鸣，也走进江南曲折萦纡的窄巷中淋了几场绵绵的梅雨，世间咸甜滋味、五彩颜色、他不时看过尝过。

    约摸过了十多日，他行至都城京郊，倚靠在一棵大树下乘凉，突然树后走出来两个人，自称也是水灵，是他的族人，要接他回族中修炼。

    两人态度强硬，言语间没有商量的意思，看上去似乎无论他同意与否，都是要将人带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