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巴哈尔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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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有嘉宾》 

    若说大莫闪是嵌在商路上的一顶王冠,巴哈尔或许只是王冠上最不起眼的一寸金、一粒珠。

    她因镔铁而生,也因镔铁而活。

    她整日穿梭于灼烈的热浪中,在钉铮的敲打中度过幼年、青年,若无意外,她也将如此过完一生,就像风火局其余的匠人一般。

    天真的岁月中,她最大的烦恼只来自街口卖书的汉人。

    那人怪得很,虽做卖书的营生,却从不招徕生意,只埋头苦读从各处搜罗的旧书。若有人问他图个什么,他只道读书是件风雅事,往来交际只凭本心。

    巴哈尔听说过这怪人,因而每每路过时,总偷偷打量。

    他的眉多蹙着,像是书里的为难事都爬上眼梢,偶也有眉展唇笑,那时他的手边必有一盏碧色的茶汤——这可与大莫闪的男人大不一样,怎有人不以酒助兴,偏爱寡淡的茶?

    看得多了,不知何时就在心中留了印记。

    巴哈尔想,这或许是那年冬天,她救下他的原因。

    那一年,大莫闪的天气古怪得紧——刚入冬,这天就一径冷下去,全没有往年只需穿菲薄春衫的温暖。

    一直到冬至,冷风如两只刚劲的手,将自圣海吹来的充沛水汽拧出比指甲盖还大的飞雪。

    这是许多大莫闪人头一次见到雪。

    这日正值休沐,巴哈尔应友人邀请,去郊外的一处村庄吃酒。

    那家的孩子刚满三岁,正是活泼好玩的年纪。

    巴哈尔抱着他,再三保证道:“巴图林,你要乖乖的,我下回来给你带一整盒的酥糖。”

    直到日暮雪止,她才由白雪与晚霞作伴,兴尽回程。

    因天气不寻常地寒冷,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走兽都没了生气。她一路往回走,只呜咽风鸣响在耳畔。

    就在巴哈尔只觉天地茫茫,唯余风雪时,一阵落石翻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她一肚子酒意全被吓醒,当下头也不敢抬,慌不择路地向前跑。

    然而,没走出几步,一道短促而迅猛的力道自肩部拍下,巴哈尔在恍惚间只觉自个如一根萝卜被巨掌拍进地里。

    剧烈的疼痛袭入脑海,她半晌才回过神——她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叫山上滚落的倒霉蛋砸个正着。

    至于她与那人谁更不走运些,巴哈尔心道,这也难说。

    她挣扎着侧首,却认出一张不算陌生的苍白、忧郁的脸。

    她对着已然挂在东山之上的清月吐一口浊而缠绵的雾气,最后艰难地、认命地站起来,将这没有知觉的人拖回大莫闪的医馆。

    巴哈尔是风火局的镔铁匠人,伤了肩之于她便是断了生计。更不论垫付卖书人的药费后,她那比绢纸还薄的家底彻底告罄。

    她算了又算家中的存粮,最终只能强行用粗布捆紧右肩,顶风雪出门上工。

    没日没夜地过了将近十二个时辰,巴哈尔身上不仅有铁水烫出的热汗,更有酸痛的骨骼、肌血透出的细密冷汗。

    她喘着粗气,跌跌撞撞走在回家的路上。沿途的积雪早已泥泞,融水洇湿靴子,将双脚冻得冰凉。

    可她再没有力气管这些。她只想走得快些,再快些,闷进被窝中,长长久久地睡一觉。

    她可太累了。

    终于到家门口的小巷时,巴哈尔被人拦下。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是卖书人。

    “我今日好些了,便赶紧来寻你。听大夫说,你将我救回时肩头伤得厉害。你可上药了,可好些了?”那个忧郁而古怪的卖书人道。

    巴哈尔意识模糊地想,这人看着古怪,嗓音却好听——像东方古琴,醇厚且和缓,又如迦陵频伽的悦音,在瞬间抚慰众生。

    她的意识愈发地沉,还未来得及回答任何问题,就昏了过去。

    因肩上的伤拖了太久,巴哈尔经历了反复、剧烈的高烧。她有时醒来,更多却是在昏睡。

    等她终于清醒,窗外的积雪都已化干净。

    她推开窗,屋外的景象已恢复如常——没有肆虐的寒风,没有大如指甲盖的飞雪,就连被她救回又紧接着照看她的卖书人也消失无踪,好像他从没来过。

    只不过,巴哈尔遗憾的叹息尚未落下,记忆中的卖书人挎一只装满米菜的竹篮,踏落霞而归。

    “哦,醒了?今日可有胃口,我买了许多菜。”他推开破落的院门,如回到自己家中般闲适。

    那一刻,一贯大方的巴哈尔如吃了医馆最苦的黄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发出轻微的声音,“吃…吃的…”她道。

    直到巴哈尔的肩伤痊愈,卖书人才在落了第一场春雨的早晨离去。

    他说已在大莫闪看到想要的书,便要去往下一个地方。

    巴哈尔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