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魔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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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脑海中存在几个漩涡;都很强大,盘旋,施加巨大的引力,试图让他,如今显无比缺失的注意力向其中去并且完全与之融为一体。www.yingboge.com他从来没意识到过他的存在——他的内在是如此渺小且可被操纵,像田野中稻草人,可轻易被漂浮顶上的乌云笼罩;他也没有意识到此类显而易见却不为眼或者,过于强烈和热情乃至目空多方的心所注视的涡流,无时不刻地在人群中穿行,像洋流经过无分辨的鱼群般,企图获得它们的身体和注意力。也许这两个存在,说到底是同一件事。上午的工作时间结束后的达弥斯提弗,工人从城市各个角落涌出,使街道拥挤,餐厅满溢,用食,这时是城市的控制气流,使先前空落的石屋成为最人满为患的热闹处。窗敞开,总是在企图敞得更开好让气流进入而内里的汗臭,秽气和油烟涌出,但收效甚微。约半小时后,大体上的用餐已结束,部分食客并不离开而抽起了水烟,将室内笼罩起一层木油气味,笼罩在呛人的云雾里。一旦有云,随之而来的就是雨,男人们瞌睡,鼾声如雷,或者闲谈,快雨落冰,偶发出雷般的笑声,隐晦,或放肆,低沉,或响亮。

    他坐在那,双手绷紧,因抵抗着——像海中不断翻滚的鱼,那漩涡的裹挟。奇怪他竟能感到这漩涡,像催促他:到他们中去!到这些人中间去!鱼在海水中感到种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它们感觉到哪一处的海水更温暖,哪一处有同类的聚集,去其中就有陪伴;去其中就有温暖,可能有食物,可能有安全,尽管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温暖,或安全。但这本能的引力,强大得难以置信,至于他,在茫然无知中,感到似有无数双手在他背后拖拽他,愿使他转过头,走向这些人中间。他感到气流在企图涌上他的唇舌,将它修饰成一个熟悉的形状,说些话,比如:

    哥们在说什么?

    或者:

    老子最近干了件大事,给你们讲讲!

    他的嘴唇和舌头,如果是工具,必然已将此事做了无数回,因这些声音,如其功能,呼之欲出,乃至他必须,颤抖,出力至满身大汉,紧闭双唇。他既不愿动而又不愿开口,如此坐在椅上已近乎一小时,面前的饭菜还才消耗了一半的量,不少化作残渣跌落在他胸前,衣服和桌上功败垂成。如果任何人看见了他,都会说他生病了:他的眼直勾勾地看向前方,而不是勺子或者碗,下颔至咬肌在持续不断缓慢而剧烈的颤动中,连带手臂的摇晃使整个进食过程不曾一次流畅,脸色发青,似有何种剧烈的情绪或不满酝酿,但,不幸,先前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起码是公开,指出这件事,而现在,四处烟雾缭绕,似更不应有人注意他了。

    ——阿丑,咋了?

    勺子哐啷掉了,他猛然抬起头,那双被两侧刀疤包裹而变形,又因为主人的个性和相貌通常显得丑陋而愚蠢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道穿这云雾的寒光来;桌上的饭碗和汤盆移动颤抖,因几个出现在他桌对面,手撑桌面,对他调笑的男人忽收敛表情——并非其乐意,而是不得不如此,因这眼神太过不同寻常,施加了惊愕和其本身恐惧重叠的效果。他们并无特备模式和约定地后退,扯动椅子,拉动桌面,因此地面摩擦,人体碰撞,碗盆翻倒。

    汤水滴落桌面,穿透浓雾,而紧跟着这一连串的响动,降临的却是寂静。他仍皱着眉,强烈而震颤,仿佛本身已有痛苦,却不乏威慑地用那张丑陋的面目,仍看前方,唇上胸前都沾着洒落的饭食。肌肉和血管在他的体表如自有主张般蠕行,云雾,像在山间变换,竟渐渐淡了,因人开始放下,熄灭烟斗。人群变得多么快,像他们之间存在传递的信号,而这种迅速的变化,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开头的某个信号。缓慢而艰难地,他转过头,见在逐渐单薄的烟雾中,有个坐在窗边的男人,姿态比其余所有人都显得沉稳而傲慢,散发着生命中属于自信和自满的快乐,翘着腿,将烟头放进身旁的水缸中,如此熄灭了云雾,显示他就是这个群体的,开关,同时——不像先前所想——他,这个丑陋的,自从一个小时前就独自坐在桌上的人是被逃避和忽视的。

    很有可能,从最开始,这餐厅中所有人都在看他了。

    “别在里面打架。”老板说:“要打出去打。”

    “不打架。”他见那翘腿坐着的领头笑道:“关心兄弟而已,老板。你忙你的就是。”

    人群沉默地看着。满屋子都是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身体好的,身体不好的,精明的,憨厚的,和众人想法一致的,和众人想法有些不同的。但总的来说,男人;他们分享更多相似,而非不同,但,现在,云雾散开后,众多目光呈射线汇聚而来,说明一个简单的事实:

    他们发现了一个异类。不是在某一方面,某一倾向上,像对某些问题的格外明察秋毫或是感官上的喜好不一。什么别的——用等级性质的语言来描述,或许可以描述为,在一个更高的层次,那类控制存在而非存在的一部分的级别上——这里有一个不一样的存在。言语已落后,行动在犹豫,直觉却分辨——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