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羯陀昆定尔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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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她醒来时,此事悄然发生;微风吹起窗边的帘布,透出些许澄蓝之影在她眼中,城市的建筑如赭穿行复现眼前,母亲抱着她略视窗外,身虽不动,白袍寸寸生光而头戴黑冠,纱却不断拂过她恍然的眼。m.zhongyuege.cc她在母亲怀中醒来,缓慢起身视外,见到成排人群,似一月前众人离开达弥斯提弗一般注视向内,只是更沉默,更绵延些。她用那双无声的蓝眼向外望,触到含义不同的眼神,见男人和女人彼此附耳窃窃私语。那声音升起而远去,从来未能使她彻底辨认清晰,而似就在她要将这随谁翻落的尘沙一并捉住时,母亲抬手,捂住了她的耳,使她的听觉陷入这柔软温暖的空洞中。如此,窗外人群的目光变得越发深邃,连同他们所呢喃的声音,似那唯一一只被母亲的手轻轻拢住的鸟,在她耳边这坍塌的黑暗空间中飞舞,用它迷茫而惊恐,因此愈发尖锐,凶猛的喙,啄食她的肉,说着:
罪人。
那鸟啄食猛烈,在这一掌间的宇宙中绝望地翻飞,磨平它的喙,啄食她的肉。她感到一种陌生的疼痛,几乎就从她在这城市中醒来开始,从眼耳鼻唇开始侵袭她,雷电般向下,使她想起夏夜中宫殿外海上翻过的暴雨;安铂。妈妈呢喃;她的手捉得更紧而抚摸更柔和,但她开始颤抖而孩子开始挣扎。她发出无含义的呢喃,双手摆动,想将她耳边的鸟雀捉住;她感受到那束黑色的散发粉末和擅其言语的花在虚空中开放,指引着她伸手。厄德里俄斯,目视窗外陌生而含有敌意的眼,在连日车马劳顿中更使身心疲倦,此时不预料也更不耐这小童不若往常的猛烈挣扎。安铂。她说——她发出尖锐的呼喊,在她的怀中翻滚,尖叫,面容扭曲。她拍打自己的耳朵,不顾母亲殷切的呼唤——侍卫来拉她,母亲颤抖着,阳光落下,她依稀在这种群鸟的啄食中,看见窗外人群怜悯而确信的笑容,听见其放飞新雏的轻盈歌声:
——那孩子在发疯呢。
——罪人之女。
——罪人……
一直到马车停止而车队成员依次落行,她还未能完全停止哭叫挣扎——她像在进入城市的瞬间就入了魔,像这城市在排斥她。但终究此亦为表面现象,被昆莉亚,这个高大强壮的女人充满怜惜和担忧地抱在怀中,她汗如雨下,极短时间内大量的脱水使她缺氧而大口喘息,使她失去力气支撑自己。她发出干呕,眼中充盈泪水,更使在身边,在台下的看客们显厌恶而同情。她曾经时不时抽搐,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如今这史无前例的剧烈反应,仍然,在她朦胧的一瞥中,似对这些看客来说是自然的。她应该凄惨——她应该残破——因为为什么,她想——因为为什么不?他们想。他们和她的眼在这极断的时间内交互,来不及让她理解,只伴随这那愈发沉重,排山倒海的声音,从满溢生机活力的大街中传来。她被抱着,上升,母亲柔软的背影一次也不曾回头而只是不可察觉地微妙地颤抖着,由她独自一人看向远处。城市绚烂的赭黄镍金和茜草鲜嫩的红色如花点缀四处,几乎不见黑暗,而只有成排男男女女穿戴整洁,用他们一成不变的笑容,轻蔑和同情向上看。看她,也看她的母亲。她的嘴边沾着涎水,眼上挂着泪珠,耳被她自己抠出了血,却仍见而越发清晰见层层黑花,从这尸骨不见融化不生的坚硬处飘摇,以笑声将她呼唤,以柔声将她指引——血马儿——看!——血马儿——听!她因重压和痛苦在昆莉亚背上不住咳嗽,看人群中黑花热烈飘摇——逻辑,在不明之间,构成她的头脑,经验,在无意之时,已组成判断。奇怪,脑海说着——没有那寂静的熄灭,何来花束的喃喃低语,没那丑陋的融化,如何诉说一缕真相——但那死去的鸟儿在哪儿呢?那融化的泥土在那儿呢?她看见只有人,人,人,人,人。她听到却是死,死,死,死,死。母亲攀登,走向高台,向着阳光。七彩光束灼烧在她的蓝衬衣上,她扯住自己的头发,发出细小而痛苦的尖叫。一个男人,伸出手,引母亲向前,说:
“厄德里俄斯女士,”他不卑不亢道:“欢迎您来到羯陀昆定尔。”他说,您看——
这城市的居民已久而等待您,想要认识您了——我们世界另一半的代表——我们世界另一半的存在,旧王室的领导者!
(这仍然不肯屈服的罪人。声音回答。)
孩子抬起头。她看底下的男男女女。她感到母亲的沉默和那些窃窃私语声;她锲而不舍地寻找那融化和寂灭的痕迹,尽管面对着这整齐有序而生灵活现的芸芸众生。声音接连不断地敲打她,几要她晕厥;笑声持续不断地淹没她,使她窒息,但她的努力和坚持终在最末一刻得报,当那黑暗的花束在抱着她的人的足下从地缝中钻出,对她绽开这最近,最清晰的花——当她看见这些花从这城市居民的眼口鼻耳中盛开细芽而礼炮鸣响欢庆这两个城市,两个领导者——两个世界的碰撞——她隐约明白了那融化埋藏在城市之下,那死亡盛开在人体之中。她再无力支撑,晕身倒下,听她足下那束大花,昂扬对她道:
血马儿!
人,人,人,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