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静女(一)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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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女(一)

    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里,小昭没了阿父,也没了阿母。www.guiyunwx.org

    东苑可真大呀,络姑抱着她躲躲藏藏,天亮了才逃出去。只是络姑没有置地、没有家人,她们好不容易跑到外城里坊间,却完全找不到落脚之处。

    虽无官府查问籍契,但世道太乱,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等闲绝不敢收留外人。一个同样从东苑逃出来的杂役说能为她们找人家借宿,却在骗了络姑一只金钗后逃之夭夭。

    络姑漏了财,不多时便被人盯上,散尽大半身家,最后只得带着小昭在里坊外难民集聚的草棚中栖身。

    尚未盘算出接下来往哪里跑的时候,络姑舍不得身上藏的最后几块金子,被一个悍匪一刀砍死了。

    小昭跟着几个机灵孩子去取水,回来便瞧见一群匪徒冲散了流民堆。络姑瞪着眼睛倒下,她想要扑过去,络姑却朝着她的方向嘶吼了一句“滚开”,到死也没有对她说出一句好话。

    小昭在人群里藏了半日,直到夜里才哭着出来,殓了她残破的身躯。

    道旁遍地尸骨,她背着轻飘飘的络姑走了半夜,将她葬入了洛河水中。

    夜半雾气浓重,近水处更是鬼气森森,小昭独自坐在河边,发了许久的呆。

    她想起东苑中美人的歌谣……自古皆有死,但何为“死”?

    死去后,众人还能团聚吗?

    如果能的话,只要她狠下心来,往前迈一步,就可以跟阿父、阿母团聚了。

    可是阿母当年便是在洛水的沟渠中捡到了她,若是此时离去,年轻的阿母何苦捞起涟漪中的婴孩?

    她答应过阿母,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她会找到全天下最安稳的地方,活到一百岁。

    然后告诉阿母,她没有食言。

    小昭揪着衣带——几日风餐露宿,她身上那件雀蓝披风已变得脏污一片,湮灭了原本的颜色。

    幸亏它不是当初簇新染香的模样,要不然她恐怕连这最后一件御寒的衣物都留不住。

    一阵寒风忽然袭来,将她面颊上的泪珠吹得冰凉,小昭怔然伸手,拂过未干的泪痕,打了个激灵。

    似近似远的地方传来飘渺的挽歌,不知是不是有与她一样的人在怀悼亲人,小昭屏气听了半晌,一句都没有听清。

    她一边听,一边想起,阿母曾在枕畔为她读陈思王的《洛神赋》,赋中说洛水中有惊鸿般美丽飘逸的神灵,他曾见过,精移神骇。

    若能遇见那美丽的洛神就好了,她一定能告诉她,该往何处去。

    小昭爬起身来,拍了拍手心的尘土。

    夜中起了大风,将空中漂浮的哀歌混在一起,遥闻如同鬼哭。小昭拢紧了外袍,逆着风朝来路艰难走去。

    *

    大风莫名其妙地刮了五日,将天空刮得一尘不染、澄澈明净。

    在风停的那一日,小昭遇见了来外郭施粥的韩女公子。

    络姑死去后,她病了一场,幸得几个同龄孩子和一个好心妇人接济,喝了几口水,发了一场汗,便恢复过来。

    刚刚清醒就听说,内城中的皇帝发善心,开了粮仓,遣人赈灾。

    士兵们将草棚围起来,每日在固定时辰发放吃食。不过如今时节,皇帝尚且自身难保,安置流民更多是为了防止生乱,赈灾的饼子不是发霉,便是硬得像石头。

    只有韩氏那位年少的女公子来时,众人才能喝上稠一些的白粥。

    起先,大家颇为感念,只是韩女公子整日笑吟吟的,轻声细语,还时不时咳嗽,看着比那些粗鲁的兵好欺负许多。

    于是她第三次来时,便有人掀了施粥的摊子,质问她主管赈灾的父亲为何不妥善安置众人,这几日已有人冻死饿死了,凛冬将至,长此以往还了得?

    人群一下子乱了起来。

    士兵横矛逼退、大声呵斥,却无济于事。小昭正好捧着缺口的陶土碗等待盛粥,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粗鲁汉子便越过士兵,直直向韩女公子扑了过来。

    情急之下,她本能地劈手夺了韩女公子手中的长柄木勺,在那人的虎口处重敲了一下。

    那汉子吃痛,长刀就此脱手,小昭搁了手中的碗,稳稳地接了那把刀,挑他的领口:“你不是流民。”

    她好久没有握刀了,饿了这几日,居然不算手抖。

    汉子嘴硬道:“谁说我不是?”

    “此为官刀,从何而来?”

    “方才趁乱捡的……她父亲如此苛待我们,你居然帮着她!”

    “你外裳下是新衣,领口洁白,一尘不染。”小昭不答他的话,只道,“况且,此刀与周遭士兵所持看似相同,刃却薄了许多,非战争之器,更似行刺之器。”

    被她戳穿,那汉子恼羞成怒,又见她未至束发之年,不免轻视,梗着脖子便要来夺刀。小昭将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