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一年夏(16)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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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老东西了,他会好好照顾自己,保重身体么……

    穿来这里的这几十天里,她从没想起过老傅,一次也不曾。

    就连做梦,也没有梦见过属于“傅媖”的过去。

    过往的那些人和事,好似被她彻底遗忘在了身后,她只顾低着头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可此刻心口骤然泛起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像血肉被虫蚁啃噬般的疼却突然让她明白,原来并不是她足以坚强到可以很快就抛开属于“傅媖”的一切,彻底融入“媖娘”的身份在这里生活下去,而是那根转导痛觉的神经早已被她下意识地横刀斩断。

    是她根本不敢去想。

    但仿佛是要惩罚她这段时间的怯懦与逃避,那些痛苦此刻终于排山倒海般向她扑上来,似要将她吞没,最后甚至让她觉得就连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和着刀片一并吞咽了下去,刀刃尖利,割得她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却又无力喊痛。

    直到一阵轻而缓的叩门声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将她从一片白茫中拖了出来。

    *

    沈清衍推门进来时,见她抱膝坐在床边,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难看。

    像忽然间生了一场大病,面色惨白如纸,漉湿的乌发贴在鬓边,尤其那双盈亮的乌目好似蒙上了层黯淡的灰尘,空洞地盯着虚空处某个点怔怔出神。

    他一怔,走到桌边拿起砂壶倒了杯茶水,转身递到傅媖面前。

    行走时腰间那串联珠佩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铮鸣,彻底将她惊醒过来。

    沈清衍抬手压住溢到唇边的轻咳,缓了片刻,看她慢慢将水饮进半杯,低声问:“可是梦魇了?”

    傅媖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清清冷冷、如覆霜雪的眉眼,莫名就安定了几分。

    摇了摇头,她默然片刻,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无法和他说明。

    最后想了许久,艰涩地开口:“只是突然想起我父亲了。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以后也见不到了。”

    沈清衍眸色微沉,罕见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傅媖口中说的“父亲”另有其人,只以为是恩师傅春山。

    再思及先前得知的消息,眸色愈深,晦暗如翳。

    回到响水镇后不久,他就曾去傅家旧宅拜访,却发现一别八载,物是人非,那座宅院早已换了主人。

    后来才有人告诉他,恩师病故一年后师母也匆匆离世,留下媖娘一个孤女,被姨母带走抚养。

    此后他去傅春山墓前拜祭时,发现坟上荒草丛生,早已盖过碑上的字迹,显然许久不曾有人打理                                                。

    沈清衍垂在袖袍中的长指轻蜷,微微偏过头。

    人人皆以为他最是虚怀若谷,谦卑自牧,殊不知,他实则也有几分自负。

    他向来以为自己做事足够审慎稳妥,可此刻却难以忽略心头升起的愧疚。

    通过吏部擢选之后,他赶赴青州任益都县令,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年,期间忙于整顿旧政,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只给老师去过一封书信,得到的消息是“诸事皆安”。

    于是他短暂地放下心,转身又埋头于那些繁冗的庶务之中,谁知下一次得到的关于老师的消息却是师母信上寥寥几句传达的死讯。

    倘若当年,他能将老师一家带在身边照顾,或许老师便不会因病而亡。

    想到这些,他沉默良久,却也只是晦涩地道:“对不住。”

    他大约不具备安慰媖娘的资格,如今唯一能对她说的,便只有这句。

    傅媖愣了愣,不解他为何突然向自己道歉,却没心思继续追问,只是淡淡说了声“不关你的事”,然后打起精神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沈清衍:“门外有人放了一个竹筐,筐上有字条,说是要交与你。”

    说着,他将一片皱皱巴巴的草纸递给傅媖。

    傅媖展开看了一眼,微微拧眉。

    草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需要极仔细才能辨认得出。

    上面写的是:阿娘知错了,送你,赔罪。

    傅媖看完一头雾水。

    媖娘的母亲已故去多年,这人却自称“阿娘”,还要给她赔罪,是何意?

    见她蹙眉,似遇到了什么难事,沈清衍略一迟疑,问:“可否借我一观?”

    傅媖点点头,将字条递还给他。

    “我……阿娘已经故去多年了,这字条……”

    听她提及“阿娘”,沈清衍眸光微顿,掩去心头那股滞涩,避免自己往更深处想。

    专心去看那字条上的笔迹。

    半晌,他轻轻摩挲了下字条,瞥见自己指腹上残存的灰黑,心下了然。

    将字条还与她,道:“这上面应当是孩童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