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多深，也不消细数潭中的游鱼，若裴瞻容许她看见，她自然就能看见的。

    “阿瞻。”她去念，念他的名，偏首，像思忖，“我第一次这样唤你。”

    “其实，你也叫不用叫我公主。”她低下头去，去注视绣鞋冒出裙裾外的一簇小尖,“我总看不明白你。你像，从不生气，也很少高兴。”

    颂阳十指纠结，拧成痴缠,“我想你今天，应当是高兴的。”

    “我试着唤你作阿瞻时，又见你总叫我殿下，可让我心里不安,总有顾虑。”

    他以前总是那样，泪光也隐隐，已有哽咽在鼻腔里蕴，慢慢地，她抬起头来,“父皇走后，我情绪不好。可看到你每日来陪我，我就好些了。”

    倒是像故意说给某人听的，对上温玉的眼睛时，果然见人眸光时常闪躲，好似在她的面前，是他无处容身。

    话音刚落，裴瞻就钓上了一条大鱼，裴宵笑着鼓掌，就差跳起来了，“哇，好大的鱼，兄长，你好厉害。”

    裴瞻放下鱼竿，道：“已经钓上了，我便告退了，公主殿下继续。”

    颂阳张了张口，见人带着温玉就走了，她还未起身，就听裴宵道：“嫂嫂，我们还钓鱼吗？”

    此刻，她又正极力地咬住下唇，不愿再矫情地落泪。她连忙提起手去擦拭泪痕，可当她看到裴宵时，又止不往下流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无奈，她只能笑着摸摸裴宵的脑袋，道：“嫂嫂有点不舒服，明日再陪宵儿钓鱼好不好？”

    等回到院子里时，已经夕阳西下，余晖洒满了院落。

    忽的，听见一声猫的叫唤，是平时爱来她院子里玩的猫。

    “小白！”

    小白跑得太快、太急了，不知往何处去。她只能在下方追着，同样急匆匆的，这一段不短不长的追程，她想了好多。

    从与裴瞻相遇到成亲，想着自己的长姐嫁去了蒙古国，她去揣她将在那里将会遭到怎样的磨难，想起曾经岁月与伤病将怎样摧折她的父皇。

    颂阳想得太多，太坏，但幸好，在最坏的事想到之前，她找到它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落在温玉怀里的。

    她发现温玉好像局促、不安，肩胛的线紧绷着，像在害怕，动也不敢动。

    颂阳停步，与他相隔一段。

    她不想惊扰小白,却也不想他害怕。

    颂阳抬眼，看着小白和温玉亲昵相蹭，

    “小白。”她轻轻地唤，掌侧贴合，像要迎它过来，“小白，来。”

    只是小白窝在温玉的怀里与她对峙，温玉一动未动，额上似出了细密的汗。

    “茸茸。”

    等温玉细细软软的声音唤起时，小猫像是足下一点，立刻又攀上了墙头，对着他们舔着爪子。

    温玉闭眸，长长地松了口气。

    颂阳这才靠近了面前的温玉

    “只有我们了，”颂阳笑意款款,“你应当多有些神情的。总是一张面孔，我看你好像很远。刚才，就觉得近了。”

    颂阳继续问道：“是你的猫？”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是。”温玉轻咳了两声，抵住唇，又干又涩的回应。

    颂阳神色定定，眸光了然，像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不必同他说。

    颂阳忽然笑起来，是轻盈地笑，重复一次，声音不算轻，“猫很可爱，”她睁圆眼睛同他对望。

    “是裴瞻送你的？”

    “我们一起在集市上捡的。”

    她不想温玉不安下去，没有靠近，只是将双手背到身后，温温地续道:“看出来了，像是个野生的性子，果然是什么人养出什么样的猫，这话不假。是与你的性子如出一辙。”

    听到嘲讽，温玉眼底似几分释然，口吻也轻松了许多,脸上也只挂着几分无奈的笑。

    颂阳没有再去看小猫，权当它不存在,目光看向温玉,声音也扬着，“这么可爱的猫，可得看好。”

    温玉微微偏首，去注视颂阳的脸，“是，我记下了。”

    温玉低头只望向一双盈盈的笑眼，里头像是藏着令人心动的星辰。

    他不再紧张，或许在见到你的那一瞬他方才的那些局促不安早就没了踪影。之所以忐忑，大抵是还带着臣民对公主的尊敬。

    颂阳歪着脑袋，笑道：“说来，你的眼睛很好看，你有异族血统？”

    温玉抿了抿唇，“我是中原人。”

    “大概是我想错了，我父皇以前有一位寒族的妃子，她的眼睛和你一样，也带点蓝色，不在阳光下，还真的辨别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