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由来地添上一声叹，在暮色里淹没,往更深处去。

    裴瞻别过头去,垂目去看残阳颓败的明光,终于、终于觉得，自己太狠绝、太残忍了。

    “殿下，你不应对我这样好。我受得太多，不知道怎样爱人的。”

    颂阳的视线随着人偏头而去,却又很快地抬指，是转过裴瞻面庞，引他重新来看他。

    颂阳唇角仍勾，字字清明:“仅仅只是不知道，而非不愿，也非不配，是吗。”

    “殿下....”

    “但你是知道的，怎么爱谢芝的是不是？”颂阳冷笑一声，“只可惜我和他没有一点相似，不然，你多多少少也会对我有点温存之情吧。”

    颂阳是有足够耐心的人，从前有，现在有，将来有，而她很是乐意全数都交付给裴瞻。

    所以她只是无谓的笑了笑,“那就给我一个孩子。”裴瞻就在那儿,是她追不到的月亮,却也绝不会了无终末。此刻，裴瞻正站在她面前。

    她用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与人徐徐道:“就当还我的好。”

    裴瞻最终闭上眼了,字字冷静，“你何必自作聪明。”

    颂阳低声，哽咽隐隐，像有股颓败的火气,不冲他,冲自己,“我太贪心，你为何非要受。”

    “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女儿生来会很聪慧。”

    颂阳凑近人，附耳低语道：“裴瞻，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颂阳纵使口吻如一平静，也仍毋庸置疑，“即非生来所愿，却总有人教会你我此生该做人上人。”

    裴瞻好似有一瞬怅惘，最终却是垂了眼，相藉着这一片无人之境。

    在他怀抱颂阳时，分神刹那，看到远端沉下的暮霞，已有半面没入地里，只剩下一片夺目而绚丽的金光。

    裴瞻听见颂阳低低的哭声，忽然便觉得，她太喧嚣了——爱也喧嚣，恨也喧嚣，像无处宣泄的一腔火，非要烈烈灼人。

    可颂阳是不悔的，她分明就是因此而生,本就是浴火的鸾凤，从来不甘零落。

    她脱了力，没再挣扎，神色松动，触到那片衣袂时，她贴上，将面颊靠拢他心口。

    即便貌合神离，也要纠缠致死吗？

    天地隆隆,百木一时衰败，她听到那分明的心跳，于是万物有新生。

    “你自己选的，不必这样苦，非要走这条路。”

    她如此依偎,好似沉静下来，终于被他抹去锋芒，“我终究不会爱你，你也没地方讨。”

    颂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怪裴瞻，怪他太冷静。

    她已将余生押上这根不可松懈的弦，于是，颂阳仰首,去看他的面——她看见灼灼的火、烈烈的光,只差她伸手触碰、把握。

    颂阳不再轻叹，温热的气息落在人的耳畔处，带着眷恋缱绻，“只要我还是公主，还是你的妻子，何处没地方讨。”

    “话已说完，我就不再打扰了。”

    颂阳勾唇，“你以为，你还能离开这个房间吗？”

    裴瞻蹙眉，是了，好像刚才进了这屋子便觉得不太对劲。

    屋子里并不太热，可是天气的热和这种热根本不是一回事。前者是从外而来，后者则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

    这屋里带催情成份的不只是酒，某些薰香也一样，不过成份更温和，并不刺激，只是起到助兴的作用。

    可是着催情酒和熏香混在一起便是致命的了。

    裴瞻突然就想起了那还是有一次太后让人送来一盒什么贡品香料，只说是有助于安睡的，却没想到如今在这里用上了。

    他用余光扫一眼，其实不用再确定一次，刚才他就看到了，在着屋角有香薰博山炉，描金贴翠的炉盖上，几缕袅袅的烟气正在蜿蜒上升。

    大概就是那带着催情作用的熏香。

    裴瞻转身要走，却不知怎的，头晕目眩起来，往后一仰，头碰在雕花的床头，撞得脑袋里嗡嗡响，“颂阳!你想干什么!”

    颂阳眼睁睁看着裴瞻厌恶地瞪了自己一眼，“驸马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吗？”

    裴瞻摇了摇脑袋，一瞬间眼前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猛伸出腿脚，用力的踢到了香炉。

    砰地一声闷响,香炉砸得地毡上腾起一片灰尘，颂阳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裴瞻，一言不发。

    裴瞻牙关打战，冷冷地盯视着他，想带着一把尖刀，直戳到颂阳心里去。

    裴瞻眼中冷光乍现，直直的看着颂阳，开口声音已经嘶哑，“殿下，现在给我解药，放我出去，我不跟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