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

    他在人屋前顿了顿，敛了脚步猫似的往人门里摸。

    他想好了，今天只做告别。

    只是裴瞻果真不在。

    正要离开，就看见裴瞻似踏月而来，清风萦于其身。

    裴瞻其眉目狭，口角轻挑，身衣白袍黑绸衬底，领上装出几笔洒落丹朱云章，面上挂着仿佛笑,双手怀抱着一只团子，若身在青翠山林飘而现，遗世独立。

    谢芝收回目，眼瞳惰而开一角。

    不过那两人似乎没有看见他。

    白团子出宿不归，连夕皆然。

    声甚冷，颇婉可听如冰，下流而水潺潺，坎冬发清音。

    “你竟带回这么多白团子? ”

    琼光高寒，窗帐处迤逦了皑皑。

    “嗯，知道你喜欢。”

    裴瞻答时不经心，沉嗓慢道，喜怒也不沾，只歆顽他指尖瓷白，孱瘦的腕骨，好似堪载纸薄。

    他刚刚为温玉眉上缀的那一粒痣，神遗曜魄，璨胜万斛珠，教他爱不释手。

    他就在安逸里赏他的仙影，眼尾描摘青杏，海棠湿落，搅珀一池碧。

    裴瞻望着，高悬了眉骨,用唇去触他莹软的耳侧，对上儿清漱明亮的眼，心软的一塌糊涂，这之后的穿衣着袜，自然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旁人。

    “我只觉陪你的时间还太少，以后事情会越来越多，暂且就让这些小团子陪你。”

    “你瞧瞧，” 裴瞻往窗台上一指，茸茸正团成一团晒着太阳，“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这猫儿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 原本还说给你逗趣儿，我瞧着倒像是供了个小祖宗，没劲透了。”

    说完微微俯身,抬袖去捏了一把人身上的软肉，眉间也顺带润了些笑意。

    “去看看你的兔子灯，可以拿下来还愿了。”

    鸦空熏云墨厚，一夜雪落虽是白了枝头却仍带着寒意难化,尤其高山之上最是春寒难消。

    脚下的雪是松软的，温玉将每一步踩到实处。

    裴瞻带着他刚走了几步，就遇见了谢芝。

    温玉看见谢芝时，心里一惊，而后稳了稳气息，半低着头往前走。

    谢芝抬眼看向温玉，墨眸无神，却好似正定瞧着眼前之人。

    他再同裴瞻对视，望进他眼底，风起时，额前散下一绺发。

    耳边字句，沉沉入耳。

    “看来温小公子不太想看见我。”

    裴瞻听到他提及温玉，心里便是更加不爽，只是到底顾及这一些情分，淡淡开口道：“方才风声猛烈了些，兴许吓到了。”

    谢芝微愣，笑道：“你真是把他当个孩子，不过也是，看上去是乖巧的很。”

    谢芝将每个字都咬得明晰，声音也有意拔高,为的是让裴瞻也是温玉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我之前都没有这个机会。”

    谢芝又阴差阳错的凑近，是以他能清楚地将人面目纳入眼中，稍一转眸，又正撞上望进来的眼睛。

    是深沉、幽晦的一汪深潭，其中澜波又澄澈，不染纤尘。

    他教这样一双眼瞧得稍怔,想，明镜高台，濛濛时雨、霭霭停云，至纯粹不过，然而间中情绪，却能藏得幽深。

    倒合着人，不再为其所惊，仍觉绝艳，称绝之余。

    夜幕浓重了些，云层抖落的月也零星。

    风声紧、霜露重。树影摇成婆娑的黑影，将枝叶映成爪牙一片，獠牙尽露，扑朔朔乘风而来，指尖与肩脊都被凉意啃食。

    谢芝看出人眼里的不耐，却是还想再瞧一瞧这人的面容，只怕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他低声道：“我只是来辞别的，你既然不愿意见我，我便回去。”

    拂尘落袖定了尘埃,鹤羽暗纹因风而起，似要趁风而起，再入尘寰中。

    他的声音温柔，是充斥笑意地问，“只是我依然想不清楚...”

    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裴瞻启唇仍是凉薄冷淡之音。

    “既然自己也都摸不清，那就不要再想了。”裴瞻并不知晓谢芝的痛苦，只是他的共情能力实在能够感受，那是一道与世隔绝的屏障。

    谢芝看着人几分蹙起的眉，无法抚平，他听闻裴瞻的话止不住轻笑了一声，不过握拳微掩，“是啊，我们没必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