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芝呵着气，轻声推开嘎吱作响的斑驳木门，在被惊得四散的纤尘中泼了案上隔夜凉透岘春。

    案边搁着本陆羽的《茶经》，正顺着溜进门的寒风呼喇喇地翻页。

    “小岘春，即六月实，六安州之....”有点迷糊，忘了这句，指尖沾着了茶，微凉触感，稍稍尝滴，苦到极致，总归是想起，“六月安州之片茶，为茶之极品。”

    目光流转，屋内是寂静无声，窗外却是喜气洋洋。房内镏金的博山炉缓缓吐纳出几缕香雾，朱漆镂花的长窗微阊着，正巧遇见丫头捧了茶来，裴瞻顺势接过，吓的丫头一跳差点摔了茶。

    裴瞻连忙稳住茶盏，挥手示意噤声，抬帘入。因着裴瞻的动静，晚来的风窜了进来，软锦帘晃动了几下，搅乱了一室宁静。

    谢芝欲回身拿些吃食，却嗅的一股淡雅香气，似有还无。

    下一刻，一双手覆上他双眼。闻得冷冷脆音，心里募得划过一阵暖意。

    谢芝佯装不知来者何人，面上却带了几分笑意，问:“咦，你是谁呀？”拖出了尾音 ，作出思考状。

    身后那人却迟迟不肯出声，他似是挺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声音清列，不带情绪，却是一声声,从未断绝。

    “公子可以放开了吧？再捂下去我可就真看不见了。”

    裴瞻这才松了手，“这小厮报的这样慢，屋内炉子还没烧暖呢。看到他们笑的喜庆样了，你该是又备来糕点，让他们四下分来吃了。”说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丝柔软，心里也柔软了几分，“你是要把我这些仆从们宠坏了才行。”

    闻言仆役们都窃窃哄笑，厅内氛围顿时暖了。

    裴瞻打发侍女接过桂花糕，拿去厨房先搁着，又要备茶上来，侧首望向谢芝，语气是殷殷的，透着股爽朗的亲切劲儿。

    “你来时有没有冻着，不急着去宴上，咱们喝口热茶再去吧。”

    谢芝坐下来，拨了拨炭火，道：“万物迎春送残腊，忆及前些日子王爷得一良师传遍上京，于情于理，当以礼相赠。我遂挑拣礼品，终择得块羊脂白玉与盒白燕窝。”

    只见裴瞻从怀中捧一窄长的乌樟锦盒，其外雕饰十分简素，刀功亦有些拙笨，不似出自内行之手，

    莹白纤细的双手打开盒子，凤眼眉梢皆挂笑，如郁月里榴花初绽的妍丽。

    “羊脂白玉性暖、温和，于冬日佩戴暖身最为合适;白燕窝则为上品，滋补绝佳。你畏寒，当自留着，不必送来我这里。”

    裴瞻看着他眉眼挂笑，谢芝心里也是欢喜，他单手撑着下巴，头轻轻一歪，目光扫过眼前之人，又落回面前的酒盏中，荡起无限春波。

    “你倒是喜欢这种屋舍寒陋，放着修缮好的屋子不住，偏来这里，还好炭火足，伯父又宠着你。”

    望着屋外张灯结彩，灯笼挂在檐上，在寒风里摆摆荡荡，贴在窗上的嫣红窗花儿是当下时兴的样式，工巧得很，图案也极富妙思。

    “走吧，年宴就要开始了，今天是你第一次和我一起过年，走吧。”

    宴会还没开始，众仆从的脚步声从门外踏过，忙碌装点的事宜，纵是比往日更忙的，脸上漾着欢喜的笑，真是好一派喜气洋洋的景儿。

    到了晚上，宴会如火如荼，觥筹交错，裴瞻这边与谢芝窃窃私语。

    “阿玉，这个给你。”谢芝低头一看，是一枚碧绿色的玉簪，触手冰凉。

    “给我这个作何？”

    “当然是送给你的。”

    谢芝握住玉簪，笑容明媚。

    他是知道的，能从裴瞻手里拿的东西，自是不同的。

    “那我便收下了。”

    谢芝的声音染上笑意，带些调侃意味。他像是只会这两个字了。他们走走停停，月色长靴覆了深深一层雪水，可两人是浑然不知疲倦，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红日微斜，灰墙红瓦，两个年少的郎君，就那样倚在墙上，低着头，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裴瞻埋在他的肩上，呼出的热气烧红了谢芝的脸，眼角妖冶地嫣红着，却平白添些艳丽媚色，转瞬又归于平静，敛眉垂眸，一泓静水。

    回了府，谢芝就钻进了书房，手上握着那玉簪，心里欢喜的不行。

    草长莺飞，正是京都春意正浓时，一枕清风便见人间好光景。

    裴瞻无意上街寻到个精巧的小玩意儿，想着谢芝或许会喜欢，便买了回来回府直去往他院中。

    怀中的小木盒里装着的是个纯白刻着极细纹路的铃铛，缀着长长的流苏像是个普通挂在腰间的饰物。

    先问了谢芝并未出府这才进了院落，见到人却并未将盒子先拿出，只盈盈晕着嫣然笑意问道，“谢大人在做什么呢?”

    谢芝歪头看他，他还是那般好模样，只是比起上次见面好像又高了些，显得他自己长高那一点点都不算什么了。

    “今日如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