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芝眉眼弯弯，附在人耳边把方想出来的损招说予她听，揉开那皱起的眉头，去指琅擐处被淡黄色的流光映得如若烟萝的琼枝梢头。

    “这话我既说的出口，多少有几分把握，至少尽了人事，日后再想起来也不会遗憾。”

    谢芝低低浅浅地笑开，向人伸出手臂，眼睛像是飞起的桃花。

    “笑一笑嘛，过会再带你去抓两只鬼玩。”

    他推开窗，廊下声声冬虫鸣叫，时有微凉抚颊面，却感不是风。

    这里暗沉潮湿，唯一光源便是屋内点燃的烛火，明灭不定。

    他当下皱起了眉头，　裴瞻开口，“所以才要送我走？”他动了恻隐之心。

    谢芝微微一笑，“不觉得好玩吗？”他脚步一旋面向他，眉眼还明朗，唇一咧，音色清亮。

    刀尖一晃，银辉毕露，映目光灼如明星，四下一斜，戾气盈眉。

    谢芝关了窗，不免沉沉叹息，雪花纷扬飘落于地,伴逼入衣襟的凉意。让他看上去，虽像极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却有着静水流深的气魄。

    他拂一拂衣袖，“让你见笑了？”

    裴瞻冷冷看着他，抬起步子正欲离开，胸口却激烈的荡漾起难以平息的咳嗽。

    他捂住嘴巴，靠一旁的柱子费劲的咳嗽起来，双腿软绵的跪下去，在燕州的内伤，时时化作这平息不了的咳嗽折磨着他。

    裴瞻沉沉叹息一声，一口吃下袖中的止咳药,嘴角的笑意愈发苦涩。

    月清辉，风卷残雪簌簌，乱花迷眼，屏帷间人影卓卓，暖黄烛映不全满堂，昭昭日月，也是人鬼难分。

    恍然有人遮了光影，借着月色勉强瞧清人面，四目相对一瞬的不知所措。

    谢芝唇角方才扬着此刻倏而僵在脸上，眨了眨一双眼眸，无辜着似是盈了一池水。

    “这不是一个好的计划。”

    裴瞻如一座岿然不动的雕像，立在逼入骨髓的寒气中长身玉立，鬓发被冷风吹得飘摇不定。

    谢芝挑了挑眉梢，最后声色微挑“若是我做了宁国的皇帝，自是与你们重修旧好，百姓也不必再生灵涂炭。”

    裴瞻压住肺腑咳嗽了几声，“要是还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吧!”

    “你是要帮我吗？”

    那问询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不落、清晰无比地传入谢芝耳中，反倒叫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谢芝眼里闪过惊喜神色，可欣喜消散，怔愣后抿起唇,亮起的眸子又暗淡，抬眸与他相视，眸色潋滟闪动如水，薄唇嗫喏开合。

    他不敢置信的覆上那双微凉的手，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表面瞧来平静无波，实则早已风波暗涌。

    “万事皆因利益与权势而起。一人毙，两国生隙，始作俑者能从中获益，这是必然。”

    裴瞻略一沉吟，落座于人身侧，也只是隐晦地提及一二，不再深谈。

    “想必此事朝中自有定论，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无论实情如何，你我只需谨记，最终结论即为真相，纵使与所疑相左，也莫要再探旁的什么。”

    谢芝怔然望进裴瞻的目光，他弯起眉眼，恨不得偷走人身边的一簇风，留不住也罢，哪怕稍纵即逝，只消叫他祛一祛心间火。

    好过夜夜时醒时睡间，辗转留恋昔日旧梦。

    他贪得出了神，直到那双明眸里显露几分不满，才恍然警醒地偏过眼神。

    他该如何说、如何说出那份沾着晦的爱恋，那份诞自畸形躯壳的混沌欲望。

    谢芝低头自嘲般的笑了笑，倒不如说是求之不得。

    圆月悬挂于天，光晕涂染了四方宫殿，倒是无需再用灯笼了。

    只是气氛难免勾起些许愁绪。

    谢芝见人人影晃过未留神，然而他眼神清明，温柔暄切。

    “在宁国，我一直形单影只，无数个夜晚我都会想到你。”

    “后来我听说你带兵去了燕州，我既担心你的安危，又期盼着与你见面。”

    眼里的愁绪忽黯瞬逝，掩饰极好。

    谢芝敛眸垂睫，一动不动，恍如隔世，抿着唇轻声开口,细听可察颤颤。

    “子瞻，我听你的。”

    半晌，裴瞻凝语，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掠过往日种种，浮雾绕眸，月白衣裳衬出淡淡悲意。

    他颔目谦笑,润色几何，声又黯，道：“许是命中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