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5阿昭,春天、春天很快就会来的。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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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石,久久不语。

    苏昭是不会离开的,齐景这样想时,眼前的人微微一荡,模糊了他寡淡的影子。

    “陛下。”苏昭的声音敲过节节玉砖,竟如雷鸣,

    “今日您在朝堂是不应如此。”

    苏昭松却僵滞的指骨,自冷砖上直脊,尚未答前问、絮絮应过后语,“我从前以为,已为您择以一条最正确、最光明的路。”

    他言字缓慢,如匿潮涌,“但近来少寐,夜里无眠,总忆往昔,”复伏,“若重来一次,会否不同?我只想再为您做最后一件事。”

    齐景笑道:“你在悔,还是在断?”这是怎一种矛盾,避或不避、忘或不忘,既轻且重的一言。

    “阿昭,你要想好。”

    此默走过三息,齐景最后一次望入人的眼,却说最决绝的话,“是断或是悔,明日这京城都会流出传言,你帮不了我。”

    齐景笃定、坚定,并不是询,他知道苏昭多么固执、言出必践,“此一别即永别,你舍得?”

    “苏昭,你想清楚。”

    一簇烛火映在眼瞳,跳曳不止,紧接着是敲乱竹帘的风,来势汹汹。

    苏昭抬目去看,璧宫亮如白昼,只是穹顶漫成血红的一片。

    圆满的月照过门扉,乌啼比惨叫更哀怨。

    今时已至隆冬时节,岁寒不见星屑已实属天象奇异,北风烈烈更甚往年亦可称怪哉,齐景抬手示意仆役们退下,素昭抬头看他,看他绣着龙纹的袖袍,意味不明的笑了。

    “陛下何意?”不是一声声的阿景,唤出来的是冷冰冰的陛下二字。

    冷火曳舌,赤烛烧泪,他余光望尽,听的齐景语调里是雾濛里吹散的宛转青冽,是朱阕里穿堂的松风,是他不曾见过的陌生。

    那人声音发凉,“阿昭, 朕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朕。”

    苏昭微怔,那话里尽数薄疏,哪怕如此,却仍搅得他心声聒噪。

    “臣一直谨遵陛下教诲。”

    苏昭是个万分怕冷的,那冰冷之物寒气入骨,让他的手指都能麻木的回不过来弯。

    他抬头,愣了愣,剑锋已到他嶙峋肩骨,“我不会放你走,若是必须要走,你自作定夺。”

    苏昭撂袍跪下,膝盖沉闷撞击于地。

    “臣…”

    他似有似无得发出一声辄止濯叹,袖口银纹浅绛,眉尾温柔克制,笑意淡薄,碰翻心火。

    “请罪。”

    苏昭仿佛看见齐景身躯微晃,却也只是在那一瞬,“太傅大人,明日交上辞呈,退位让贤吧,离开京城,去哪儿都好。”

    窗外的光开始冻成雪针,寒风瑟瑟吹划,苏昭再抬头,笑意渗出来再埋进眼底,声音暗哑。

    “凡民不求这一世自己安康与否,只愿陛下长命百岁,江山永盛。”

    苏昭仿佛还能感受到齐景当初凑近他耳畔时温热的鼻息;狼藉中他躲在他身后,嗅到淡薄的酒气,比万盏灯烛更明朗。

    “这次我不再拦着你。”

    齐景低眉看了看人,好似心魔作祟,眸前蒙了尘,他手伸向人的脖颈,五指渐渐收拢,紧,再紧。

    明白过来自己的行为后,彻底骇住了,下意识松开了手。

    苏昭亦步亦趋地跟着人走,悉心如此,像支着一只摇摇将灭的烛火。盖下一脉静默的影子,同齐景的相叠了一角。

    齐景鬼使神差的,垂下颈颔,俯身、抻掌,很轻地将那置托着愿景的衣拢在苏昭身上,仍不能扬眉,似有喟叹一声,“添衣,要近冬了。”

    齐景的声音直响入耳廓,似乎比往日更畏冷,两片苍白的唇泛出青紫色,扬开浅淡的笑意,苏昭一字一顿的,轻且重,“陛下我会连累您。”

    “嗯。”

    苏昭看着窗外,几近痴想直跃过冬去——可惜春来的很慢。

    砖痕上篆着涸尽的旧血,无谓的、即消的荒芜,“陛下,好好活着,这不是命令,是恳求。”

    苏昭后知后觉地,费力理清混沌一片,徒劳地重申,一遍叠一遍,“救你即救我。”

    齐景怔愣颇久,出言愈显艰涩,他抬起瘦而青白的指,拢一拢肩上氅领,勉力提起因疲惫而坠落的唇,眼眉被一道几不可察的息压的很低。

    周遭明明很吵闹,可全全不入齐景的耳,他似乎只听见了苏昭的声音,然后他很轻缓地将久垂的颅扬起,抬眼去探他的,呈出很松泛的笑靥,“阿昭,春天、春天很快就会来的。”

    苏昭微微笑了笑,而后点点头,探出手去摸人的指尖,看着那白皙的指尖一点点变成红色。

    “春天总会来的。”

    一个两人相拥在一起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