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一个人？”

    裴瞻眯了眯眼睛，这小孩身上穿的可是上好的锦绣，虽然被污血掩盖，依然掩饰不了华贵。

    他起了逗人的心思，揉了揉人的脑袋，笑道：“莫不是个哑巴？”

    尤桑被揉了头，张牙舞爪地抓狂了一阵。

    “小崽子还挺凶。”

    裴瞻对上男孩的眼睛，却突然愣住，这是和温玉相似的蓝色眼睛。

    裴瞻偏头笑了，又像吓唬人一般，往尤桑身边凑一凑，特意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匕首，“我看确实是个哑巴。”

    “我才不是!我会说话。”

    裴瞻捉住人的后脖颈，“原来不是哑巴。”

    其余几个士兵发出爽朗的笑声，裴瞻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种独有的生命力，死气沉沉的环境变得活泛起来。

    “...放开我!”尤桑狠命地踢了一下腿，转头吃了一嘴沙子，“我跟你的那些士兵可不一样!”

    尤桑一骨碌从裴瞻手中滑过，“我有名儿!寒部九族谁不知道我尤桑的名儿!”

    “我就是饿死，死这边，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做你们的俘虏! ”

    尤桑的乱踢乱蹬只换来一声毫不客气的笑声，“哈? 寒部九族，尤桑?”

    裴瞻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他一手抚着腰间匕首，一手揪住尤桑的衣领，提起来扔到陈元灿面前。

    “那我告诉你，我叫小麻。杀人如麻，懂不懂?”

    陈元灿被逗得前仰后合，打趣道：“你可省点嘴皮子功夫，该回去了。”

    “把这个小矮子一起带着。”

    尤桑一手死命抓住旁边的木架，另一只手伸出二指努力在裴瞻与自己之间找到平衡:“至少我没啃过饿殍的肉，没饮过老百姓的血! ”尤桑憋着泪，使劲往心口处戳了戳，“我的这儿，还干净着呢!”

    裴瞻和陈元灿都怔住，这孩子的委屈仍叫人心里密密匝匝地痛。

    “我的心还干净着....我就还能回去见爹娘。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家的，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可以打败那些人!”

    “很有志气，小矮子。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爹娘，早就死在乱军铁蹄下了，要不是我救你，你能在这儿乱嚷嚷?”

    裴瞻看着人发红的眼睛，“你要怎样去见他们? 从崖上跳下去?”

    尤桑觉得凉意漫上脊骨，叫道：“乱军毁了沿途无数的乡里,那也应该毁了京城，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你也应该杀了我!”

    “别再叫我小矮子了， 以后肯定会长得比你高的。还有，我有名字，我叫尤桑。”

    裴瞻慢慢地凑过去，凑近少年的脊背，却见人咬牙切齿一般道：“你在乱世里捡了一条野狗，当时你没有打死它，”直到离人只有一指之遥时，才顿住,“那么它终有一天会，咬死你。”

    “哦，是吗，小矮子，小桑?”

    他哈哈大笑，战马也应和他，从喉咙里滚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

    “农夫与蛇， 说的是不是你，小桑?”他反手擒住尤桑的腕，使力一拽，迫他低伏，腕骨扭折时的咔擦声很清晰。

    “不是，对不住， 你是野狗。”裴瞻坏心地笑，“拭目以待。”

    尤桑还要争辩，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军帐中了。

    裴瞻将指抵在唇边，懒散看着他，少年眼下乌青，脸色苍白，病恹恹地，似乎是才从一场梦中苏醒,怔忪未褪。

    “如果冷的话，那里可以喝点热茶。”

    他指了指一旁桌子，上面几个被子呈着热茶,还在升腾渺渺白雾。

    尤桑打量四周，屋内灯光昏暗，抬眼望去，只有静静看着兵书的裴瞻，低头，只见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哦。”尤桑仍是蹙着眉，而后慢吞吞的去拿茶杯，掀眼瞧着裴人，要把你盯出朵花儿来似的。不说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抛出一连串问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看着不像坏人，你们不会是回来报仇的孤魂野鬼吧?”

    “喝你的茶。”他用漠然来回应裴瞻，甚至不曾抬头望一眼。

    尤桑撇撇嘴，“我不爱喝茶，我想喝牛乳茶？我在家里常喝的。”

    裴瞻放下兵书，走到面前，忽的蹲下身子，伸手就要抓他。

    小孩瞪着眼睛，俯身躲过，猛地挣开。双手挨在地上有一些痛，“做、 做什么...”

    “你受伤了。”

    小孩浑然不觉他的手受了伤,脑子一片空白，半句化噎在嘴里。

    他看了一眼受伤的手，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双手不住的抖，“谢...谢谢...”

    “现在不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