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山 第(3/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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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一个结论。

    这回,陈老爷妥妥地被雷劈死了,怎都抵赖不得!

    街坊邻里私底下议论纷纷,胆大的在明面上看笑话,胆小的依然惶恐。

    茶楼里闹哄了很多天,左右无事的人开始了新一轮八卦,一人长一张嘴,一百个人就有一百张嘴,闲言碎语弥天盖地,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说陈无宁是灾星吧,之前还有人不信,这下好了,双亲都被他克死得透透的。我要生出这么个儿子,不用别人说,抓紧自我了断吧!”

    有孩子的人家整天提心吊胆,呲牙咧嘴地告诫自家小孩:“不准跟陈无宁说话,他是妖怪,和他说话天打雷劈,倒八辈子的霉!”

    陈无宁当自己聋了哑了,跟随官差,到了父亲的逝世之地。

    父亲的尸身倚在树下,通体模糊焦黑。人形还是完整的,看得出来鼻子眼,只是内里的水分都被掏空,只剩下一具一碰就散的炭灰壳,似乎还散着点香喷喷的焦肉味。

    他的头偏在一旁,搭拉着树杆,从那黑炭一样的面容上,还能看见轻轻上扬的嘴角,噙着一丝说不出的笑意。

    陈无宁觉得自己格外冷血,父亲死得如此惨烈,做儿子的应该悲痛万分,但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股诡异的平静。

    他既不悲伤于父亲的逝世,也不兴奋于终究从这冷漠的血缘关系里解脱出来。

    他从父亲的身上移开眼,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破庙。

    风再狂,雨再大,雷再惊,从这棵树到破庙,也就百余步。

    父亲可以活着的,他不想活了。

    陈无宁被抛弃得彻底,破烂一般被扔在这茫茫世道,心忽然就空了。

    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奇妙,就像人生中第一次荡秋千,从高处快速飞向另一个高处,脚却踩不上地,一颗心被失重感填得满满当当的,惟余求生的慌不择路,一下就清空了一切情绪。

    “不悲,不惧,也不愤,竟然还获得了一丝安宁。”

    当然,这是后话,是那个贱兮兮的少爷粘着他讲这段童年往事时,脱口而出的。

    陈无宁当时所想,不过当自己是块天生地长的顽石,没有来处,也不必问归处。

    父亲的丧仪草草了了,与母亲葬在一处,陈无宁自认全了他一世念想,便当自己已尽孝道。

    陈宅惟余王婆和他,最多还有一个收取重金、每天到点上门教书的方先生。

    做块石头也有好处,比如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理会闲言碎语,更不必思虑过多。他并不缺衣少食,陈家世代在此累积的财富也够这一生用度,在孤独又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读书识字。

    书里有万象乾坤,催得人早熟早慧。

    他还搜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剑谱,照着书上的姿态注解,拿着一根木棍反复比划。

    隔三岔五,总有顽童从院墙外往陈宅里扔东西,有时候是石头,有时候是骨头,有时候是各种烂果菜叶。陈无宁每天上午在后院“习剑”时,经常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出淤青,最严重的一次砸破了头,伤到太阳穴,肿了眼角,流了好多血。

    王婆很伤心,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可劲哭。混浊的眼泪流在她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陈无宁板正坐着,任她摆弄,他想说我不疼的,却是说不出来。

    可能倒霉事太多,上天对陈无宁也有那么一丁点的眷顾。他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下,实则抗打抗摔。身上无论受过任何大小伤,只要睡过一晚,便会好得看不出来。而且还越长越好,虽然总是冷眉冷眼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清俊相。

    自那次“重伤”后,陈无宁不忍再看王婆哑着嗓子哭,只好动起手来,照着《亡魂志》,做了一男一女两个招魂幡,幡上分别写着“亡父、亡母”四个大字,绑上父亲与母亲的物件,立于陈宅大门上。

    猎猎的风吹着黑色幡动,给陈宅笼上了一层死气。

    当然,没有传说中仙人符咒的加持,这对招魂幡只有模样上的震慑作用,但配上陈宅的恐怖往事,效果意外的好。

    再没有小孩对陈宅动手动脚了,当然,就连方先生打死也不来登门教书了。

    陈无宁不以为意,反正陈宅清冷惯了,再冷些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