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下山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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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雪泥哭成了肿泡眼,一步三回头,茅草屋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小。www.yinggewx.com
陈无宁牵着她,憋了一肚子郁闷的气,却还不敢回头望——给人做师兄的,总得坚强些,这点脸不能丢。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去哪儿好?
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荒郊野外是不敢钻的,他向来厄运缠身,若是遇上脏东西可不得了,毕竟小师妹的安危不容有失,这丫头可是师门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出来的。
陈无宁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回陈宅吧?走时答应过王婆,待将来长大,要回祖宅看一眼的。
这个想法将将冒出,一股不适感便涌了上来。
从未温和接纳过他的故乡,在浪迹九洲的多年后,在无处可去的当下,竟还存着一丝由心而生的牵绊。
他决定只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此生就和那地方划清界限。
陈无宁刚学会御剑,新鲜劲还没过去,在没人的地方便取出无阻,御剑而行。
他修为浅薄,暂时带不动小泥巴,只好拐着弯溜他的小师妹。
乌雪泥生怕这最后的依靠也不要她了,只能小步踉呛地跟在后面追,一边跑一边骂:“师兄,你做个人吧!”
陈无宁带着地图,规划了一份既省时又安全的路线,沿着官道前行。这一路上,偶尔还得托小师妹长得漂亮又会哄人的福,能搭上便车,不至于走断两条腿。
夜里就在路经的小镇找客栈住下。
有时想师父得紧,心里发酸,他也不说。
幼时的孤独太漫长了,救他出苦海的师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幸好还有乌雪泥这丫头陪在身边。
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钟灵镇。
这天月亮很圆,陈无宁牵着快睡着的小师妹,站在了陈宅门口。
门头的招魂幡不知被风吹到了哪处,只剩两根光溜溜的竹竿。一副完整的白骨架坐在大门侧,背骨佝偻得厉害,旁边还有一堆散乱的小骸骨。
只一眼,陈无宁便认出这是一人,一狗。
他猜想王婆是剩最后一口气爬到门口的,陈家在洪荒年间给了她一份善意,她就用半生时光履行了看顾陈宅的承诺,死了都要做守护者。
乌雪泥心大胆大,指着骨头架子问:“师兄,这是什么呀?”
“她叫王婆,是我的家人。”
陈无宁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里面如他当年走时,未改动分毫。他先将乌雪泥带进自己曾经的卧房,简单收拾后哄她睡下,便去了父亲的房间。
借着月光,他在房里搜寻起来,找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打开来看,木盒里存着一堆地契银票,他翻了翻,最下层还藏着一张画像。
画上,万亩梨花开得绚烂,一名青年男子站在装满布匹的马车旁,眉眼熟悉又泛着陌生,正是他父亲。
画里的父亲眼含柔情,面带笑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父亲直视着正前方的一名白衣女子,女子没画五官,只描着一张线条柔和的小脸,长长青丝坠于她身后,好似温柔的包裹这个世界。
画的左下角落了个印章:元溪。
他盯着白衣女子,看了很久很久。
天光大亮,陈无宁从后院小门走出陈宅,领着乌雪泥去寻吃食。
阔别五年之久,小小孩童已长成半大少年,见识过高山大川、生灵万物后,早不是当年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漠皮相了。
镇上曾因陈宅引发的风雨,在柴米油盐覆盖下落了厚厚的灰,此时此刻,哪怕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无人认得了。
带小师妹吃饱喝足后,陈无宁在镇上闲逛起来。
路过一间茶铺时,卖茶人叫住了他。
“小公子,留步。”
他看了一眼喊住自己的茶摊主人,竟是个同岁模样的少年。
少年没有束冠,流云似的发拢在身后,用一根枯草藤随意扎着,在阳光下显出别样的棕色。他眼窝微陷,唇薄肤白,隐隐能见下面流淌的细小血管。他穿着一身麻色,简雅朴素,却透着一股子清傲劲。
陈无宁心想:这模样,哪像是个生意人?
茶铺开在街边,没用常见的油布遮阳挡雨,而是由数片硕大的叶子连在一起做成的篷顶,散着一股植物的清洌,却看不出是何种植物。
卖茶少年一双深邃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陈无宁看,手里的茶杯溢出一股别样的香,攸地弥散开来。
陈无宁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依从了少年的话:“好,来两碗。”
他屁股刚落座,就看见旁边桌上还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小公子很挂相,一直气鼓鼓的,拿双眼剜肉片似的盯着卖茶少年,满脸都写满了不爽。
陈无宁惊觉气氛不对,从刚才的迷失里清醒过来,似笑非笑地观赏着眼前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