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冬末、朝阳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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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渡寒鸦》 

    黎宝因是拿裕公馆当过庇护所的,在得知裕梦梁身份的那一瞬间,说她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完全是假话。

    可当她透过他绅士的皮囊,窥见虚假的慈悲,伪善的诱导,再看那副腔调,就让她心里没来由地厌恶,甚至比聂海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当裕梦梁拾步离开后,黎宝因反倒松了口气。

    此刻,她颓然地靠在过道间的墙壁上,太平间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

    黎宝因有些茫然地望着,望了很久很久,她原以为自己会悲恸到大哭一场,或者拥有终于摆脱桎梏的痛快,可昏暗的过道里人影幢幢,墙外的爆竹声起伏不断,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只觉得心里空旷,无边寂寞。

    阿爸过世,姆妈也走了,带着她肩膀上的重担与爱,一同消失殆尽。

    黎宝因觉得。

    自己好像也不存在了。

    元宵节下,铁花爆竹。

    黎宝因像行尸走肉般被人推着走,好心的老街坊帮她安置好陆瓶如,葬礼潦草从简。结束完这一切,黎宝因就身无分文地被房东请出了老弄堂。

    老破弄堂里的一居室,还是三个月前阿爸去世后租的,原本打理得还算齐整的家,早就被那帮讨债的人洗劫一空,一点值钱东西都没留下。

    黎宝因摸了把随身的貔貅镜子,抱着装有双亲遗像的手工布包,和被褥杂物一起,被遗留在灶披间附近的垃圾堆旁边。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助,就像一根失去生命力的野草,突兀地杵着。

    捡破烂的阿婆问她,地上的东西还要不要?黎宝因点头又摇头,看到过往倒厕桶的邻居眼神复杂地打量过来,她干脆把自己塞进角落里,仿若被世界遗弃。

    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坐了半天,黎宝因冷了靠着被褥睡觉,睡着了又被浑身是血的姆妈惊醒,她又饿又疼,身上忽冷忽热,时间慢得像是在故意惩罚她。

    后半夜狂风大作,黎宝因被阳台上刮下来的衣物砸醒。

    看到怀里的相框被雨水打湿,她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紧了紧手臂,又扯了扯随行的包袱,继续往棚沿里头缩了缩。

    棚沿挂满珠帘,香樟下残枝层叠,黎宝因把脸埋在手臂间,还能听到巨大的树冠呼呼摇晃,瓦片吃力地滚动,她屏住呼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裕公馆的后厨看到的那场雪。

    上沪城的冬天其实很难落雪,哪怕新闻里播报确凿,辗转到千家万户,也成了泥泞里湿漉漉一片,像皇天和厚土在斗法,又或者他老人家午睡昏昏,不小心碰洒几滴甘霖,倒霉之人就会被波及。

    而黎宝因,就是那个没有伞,而被不幸倾覆的人。

    “活该你。”很温婉甜美的嗓音。

    黎宝因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过了会,她迟疑着回头,就看到良霄不知道在自己身侧的屋檐下靠了多久。此刻,正抱臂看着她,像冬日里唯一的火星,既灼人又温暖。

    她下意识想要靠近,良霄却皱着眉头叫停。

    黎宝因油然而生一种脆弱,她企图取暖,又难掩愧疚,“对不起”三个字一张口,才察觉嗓子已经哑得难以发声。

    良霄眼圈一红,不自觉也带了点哭腔。

    “收起你这幅嘴脸,死了爹妈有什么了不起么?谁还不是无父无母,少来装无辜可怜。”

    黎宝因鼻子发酸,看着近在咫尺的良霄,在雨势里用袖子擦了擦脸。

    她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为良霄着想,“阿姐站那就很好,淋了雨,又要受凉。”

    想了想,她又说,“还是快回去吧。外面太冷,阿姐身体恐怕吃不消。”

    黎宝因挖空了心思想说点家常话,就像平日里那样,可她越是掩饰自己的难堪,良霄的表情就越是凄楚,后来竟是哭得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伤心。

    “出这么大事,还要旁人告知,我才知道,你到底拿不拿我当自己人。”

    良霄噙着眼泪走到黎宝因跟前,她站直了显得高,俯视着黎宝因时更是气势汹汹,“你怎么没被姓聂的打死?现在摆这样给谁看?这么废物,还不如跟着阿姨去了,一了百了,也用不着别人操心。”

    黎宝因抱紧怀里的相框,良霄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得她麻木的心渐渐苏醒。

    她觉得疼痛从四肢百骸传入大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光阿姐,我也觉得自己该死!”

    她滚下泪来,不自觉开始把自己的按捺已久的委屈怒喝出声。

    “要不是我,姆妈就不会产后落下病根,阿爸也不会为了赚钱意外出事,家里欠了一屁股债,那些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跟踪我回家。我辍学去打工,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做,可是根本没店铺愿意要我!”

    她仰头看着良霄的眼睛,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我知道聂海生惦记我家的镜子,就瞒着姆妈,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