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10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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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体字亮亮堂堂地横在店门上方,灰黑色的旧遮阳篷上压着一层雪,底下一老头正拿着一根竹竿戳篷布,老远就听到砰砰声,一下两下的,雪就这样松散地落在石砖地面,像是往蛋糕上洒糖霜。
“葛阿公好——”
这位老头是舞狮队吕师父的外公,道光年间就来了美国,年纪大了听力不好,要对着他耳朵大声喊才能听清声音。乔义和他用粤语大声寒暄,一个说外面冷叫他去里面、他会帮忙打扫,另一个说午饭想吃面。
面?面!
艾波心念一动。距离泡面的诞生还有二十多年,她是不是、是不是可以研究着抄一下呢?
当然,泡面的事情先按下,当务之急是好好准备后天的表演。
*
爱的人?谁?阿波罗.维太里吗?
虽然父亲确实很伟大智慧,但迈克尔认为在这件事上,他的判断有失偏颇。
他爱母亲、爱桑尼、爱弗雷多、爱康妮,可艾波?一个才满打满算才认识八个月的小鬼头,他凭什么拥有他的爱?他才不是他的弟弟。
可其他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所有人都站在了艾波那一边。
迈克尔在床上躺了一下午,透过玻璃窗遥望湛蓝的天空,想起他揍他时的模样。妈妈咪呀,他下手真狠、出拳真快。要是去做拳击手,保准全美闻名。
最印象深刻的是身体缓缓向后倒下,一切都像是慢动作,迈克尔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那双介于紫色、棕色之间的眼睛,闪着一团熊熊怒火,亮得灼眼。以至于他摔倒在地面,面上的疼痛都变得无足轻重。
母亲花大力气买来兔肉和鱿鱼,打算晚上做西西里传统意面安慰艾波,叫迈克尔帮忙处理鱿鱼,期间耐心地教导他。
“迈克尔,说实话,我对你有些失望。”她语气是少见的严厉,“我们西西里人也是外来者。难道你想要有一天也有人指着你鼻子骂黑皮拿来的滚哪里去吗?”
迈克尔沉默着摇头。
“艾波是个好孩子。我不指望你像桑尼、弗雷多一样待她,只希望你把他当康妮一样相处。他在家里时也是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宠爱着的,就像我们宠爱你一样。”
迈克尔把鱿鱼的眼睛剪下来,“你是说,我要把他当成弟弟爱护?”
“你愿意吗?”
迈克尔想了想,意识到这件事必须自己扛过去,不情不愿地回答:“我尽量。”
“那——”
“我会想办法和他道歉的。”迈克尔低声承诺。
可惜,上帝似乎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整个晚餐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氛围。弗雷多夸夸其谈地讲着今天的见闻:五颜六色的狮子,飞起的彩球,踩着拳头大小的木桩跳到三四米高的位置……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报纸上那些中国马戏团不都这样么。迈克尔暗自撇嘴。
那些夸张的字眼让桑尼咋舌,讨论起练出这种技术和体格的方法,父亲偶尔插一两句自己的见解,认为最难的那种只有卢卡可以做到。
而他想要道歉的对象呢?艾波也在谈笑风生,可那张八个月来一点都没胖的小脸,透着力竭的疲惫,连笑着回答问题都有些勉强,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面碗里。
为什么不去睡觉呢?没来由的,迈克尔有 些生气。没有人强迫他吃晚饭呀,他连他都敢揍,怎么不再拿些勇气出来,对爸爸妈妈说不呢?
“后天,协胜堂的葛方金邀请您去观看新年游行。”晚饭尾声,艾波站起来,像个陌生的成年人,对主座的父亲这样说。
原来一整晚的坚持,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迈克尔忽然看不明白艾波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家对他意味着什么?他迈克尔,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父亲当然点头答应。他对艾波总有着超乎寻常的欣赏与纵容。
“艾波。”
就在众人即将离席时,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我向你道歉,也向你的朋友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以为即便艾波不会夸张地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再甜甜地叫他一声哥哥,也至少会冲他笑一笑,好显示出大度。
可事实是,她竟然只是微微一点头,小脸仍然保留着公事公办的疏离:“我原谅你,迈克尔。我也十分抱歉,我对你使用了不恰当的武力。”
就像个奇怪的梦境,迈克尔感觉虚飘飘的,浑身不舒服。他听到自己假惺惺地回答:“谢谢你的原谅。”
然后对话结束了吗?是的。
他扛过了这件事,他应该高兴的。可他却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只觉得空气愈加窒息,反倒比之前更加闷涩。
与现在相比,迈克尔倒宁愿他挥拳过来,狠狠揍自己一顿,至少那时候他眼里是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