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第 57 章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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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肴入腹,滋味渐足,张子娥坐得笔直,十指虚搭在食案上,正不苟言笑地打量舞姬们摆弄水蛇般的柔软身段。她模样生得不食烟火,眉间似无时不倦着一湾清愁,在喧嚣里落得几分格格不入,任佳人如何折腰甩袖,皆不为所动。一曲舞罢,张子娥垂眸不想看了,此舞风情虽盛,却尽是下乘庸脂俗粉,入不得眼。她眼界可算是高到悬梁顶上去了,连梁王精挑细选的舞姬都看不上。

    敛眉时分,她无意间侧眸瞥见了公主,乌发轻轻叠,白腻肤底透来淡淡一抹胭脂红,恍若一支白菡萏映水,似那秋夜凉风习习,很是清新。想必天然娇美无须矫揉卖弄,且举杯,且动筷,水袖轻带过白羊毛软垫,一缕秀发在肩上慢摩挲上乘衣料,不经意地轻轻滑落那么一缕,恰如风过时自花尖儿抖落的露水,岂止于百媚?

    张子娥忙着在心中暗自比较,而此时梁王恰巧兴致大发邀她共饮。她颇不情愿地收回视线,指腹仓促地抚上质感冰凉的玉盏,先是停顿了片刻,再缓缓举起酒杯。她的酒杯是冰凉凉的,盛满了佳酿却一滴未动,易作旁人,怕早已叫手心给焐热乎了。

    不因旁的,张子娥从不沾酒,她酒后忘事,手脚亦不听使唤。她喜欢掌控一切,从人心到兵事,更莫说身体发肤了,因此对酒后没有定数的失控感十分厌恶。自从小时候被人掐着腮猛灌过一回,便再也没碰过酒这误事的玩意儿。今梁王盛情,她不愿拂了好意,念及事情已过去多年,如今兴许可以一试,于是却之不恭,手握玉盏将皓颈一仰,登时美酒过喉,只道有些微苦辣。

    把盏功夫,一阵晕眩顺着脊骨窜上头来,张子娥在纯白羊羔毛毯上慌不择路地探了几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勾住公主的指尖,紧紧攥住,侧身对她耳语道:「快……快带我回去。」

    此举被众人看在眼里,碟中饭菜,杯中甘醪,瞬间变成了寡味。口腹之欲,哪抵得过眼前声色好戏?

    张子娥确实与公主走得过于亲近,同车同轿不说,还在大殿之上携手公然私语。方才席间眼神也不一般,梭巡徘徊,就如水中一条捉不住的滑腻鱼儿,亲密过多而庄重不足,不似君臣之交。五公主多次不嫁,更有襄王这般堂而皇之走访秦楼楚馆的先例,在座梁臣不得不多想上一步。

    「父王,张姑娘醉了。」

    张子娥也很上道,未及梁王挽留两句,一下栽倒在苏青舟怀里。公主揽住她,一个靥红展笑,款款行了礼,周到妥帖地辞了宫宴。小缘同车夫一齐将那个不省人事的醉鬼推上车舆,自那时候起她嘴里便开始咕哝咕哝,话音虽小,却字字顿挫,不知在嘟囔什么。

    苏青舟顾自嗔怪,怪不得不能喝酒,酒品当真差劲。她微沉眸光,掌心用力一搡将张子娥推到帘边,卷起半张帘来,听着那一句句不知所云和一曲曲宫宴曲目,挥了挥衣袖感到烦闷得很。一想到张子娥牵她手时梁王脸上那表情,心里就直冒火,早知道就不当坐那么近。她又不是襄王那般有兵有地可以为所欲为,今日落人一个话柄,真不知他日当用什么来偿还。她倒是好,人一倒,倒得自在逍遥。

    出了宫门,车帘外长街十里,头上一轮弯月,几片薄云,张子娥半醒半醉搅着眉心在帘边透气,长凤眼里迷离得跟掺了浓雾似的,睁都睁不开,却还不忘拉着公主的手婆婆妈妈地叮嘱道:「给龙珥的吃的。」

    「拿了!拿了!」公主不耐烦地回道。可不是越想越气吗?这张子娥到底把她当什么了,不能喝酒还硬撑着不说,一醉了就倚着人家肩膀说悄悄话,完全不知避嫌二字怎么写。若是情话也便罢了,她这不明摆着坏事了来找人善后吗!

    这都没什么,最后她记着她的好了吗?记不着,心里全是她那可爱龙宝宝!

    张子娥清醒时就不大会看颜色,醉着了便更不晓天地为何物,轻悠悠动了动手指,指着公主膝边那剔红荔枝纹小圆盒,眯着眼儿晕晕转转地说:「给我看看。」颐指气使得像个来监工的土财主,生怕谁克扣了她家宝贝小龙的口粮。

    指尖一挑,苏青舟将那盖子使劲儿一掀,红唇抿着,动作大得不行,她要是有哪吒那本事,指不定就使出混天绫在此地闹海了。小车里昏暗,张子娥借着月光看不清,便一个倾身压在公主大腿上,还拿手肘抵在腿间,有意无意磨蹭两下只有她同公主碰过的私密地方,全然不觉自个儿失礼了。她做事讲究一个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丝毫马虎不得,这不,还伸手扒拉了两下,非得往盒子里探了一眼看个明明白白,见放得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即一下子扯了帘子靠着了,嘴里继续喃喃有词。

    抹了嫣红口脂的樱唇气鼓鼓地噘着,公主气得桃腮都微胀了,谁晓得她在念叨什么鬼东西,兴许是在给自己施咒吧?不然怎么她好端端一王族公主能栽到这么个不修边幅的山野败类手里。不过一阵,远离了宫宴丝竹高歌,可算是听清了几个词儿,这人原是在背汉书。有志向者,大多爱汉书,『泰山之溜穿石,单极之断干』,『抑抑仲舒,再相诸侯,身修国治,致仕县车,下帷覃思,论道属书,谠言访对,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