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 54 章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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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手上唯一筹码,却是此弈博多博少的关键,毕竟土地可以度量,可以收复,而龙,仅此二位,不,三位。故而当张子娥说出她不在乎龙翎性命时,他以为那是说客善用的说辞,对此不甚上心。
张子娥似看初他心中所想,再度紧逼一步,低声说道:「陈大人,您也知道,我是公主的人,这龙翎嘛……」她唇边一笑,说,「是太子的。」
随后张子娥向陈方投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屈指叩着面前铺好山川地图的黑木长案,笑问道:「你说我在意他的死活吗?」
陈方稍怔,在那个眼神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仿佛遭一双娇媚鬼手狠劲儿顺了一回脊骨,周身猛一激灵。他好歹算是在这乱世滚爬了好些年,见过叶相、周君一般的谦谦君子,也见过唯利是图、口蜜腹剑的臧仓小人,竟还是对这位出自国策门的女子由心底道了一声惊叹。她将温雅同戾气结合得天衣无缝,彬彬文质,雅步风流,却无时无刻不在以声势咄咄逼人,叫人不敢直面。这话他不知当对谁讲,说出去恐无人会信,但没有与她近距离对峙,根本察觉不到其间可怖。
他阅人不少,她是真的不在意。
营帐之内,气氛已有了微妙之变。进退须有度,此处理当留白,接下来便看陈大人如何作想了。张子娥垂袖退后一步,拱手告辞:「言至于此,陈大人,我们夜里再谈。」
话罢,她利落地回身牵起龙珥小手,纤细手腕一拂,即刻挑帘出帐。天光入目,眼见一位少年披甲顶盔立于数米之外,脊梁笔挺犹如一株风吹不动的小白杨。龙夷便是这般,纵使无法出战,也会身披战甲,他像是个气节凛然,有点穷讲究的春秋名士,自尊心在天上,立足地在泥里,倔强得叫人生怜,只可惜此处没有滋养他的土地,硬生生将眸间英气摧残出了几分憔悴,若没有旧策党从中作梗,或许少年将军已率兵擒获兄长,正意气风发地在高亢鼓点中清点三军吧。龙夷面色阴沉,眉峰一压看了张子娥一眼,转而柔和了眉宇与幼妹问好。张子娥于原地顾自一笑,想必是对那个充满敌意的阴鸠眼神非常满意。
见到龙夷,龙珥顿时眼前一亮,一把撒开张子娥的手,跑去和许久未见的龙夷哥哥打着招呼,若不是有一道铁栅栏相隔,她真想钻过去让龙夷哥哥像以前一样满眼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他们兄妹二人隔着栅栏说了好些话,不过是饮食起居,地方山水一类不涉国政的寻常家话,倒似了一对普通兄妹。宋国士兵对此惊讶不已,相传龙夷稳重老成,少有言笑,不想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张子娥寻了个地儿,十分耐心地等待她最重手足情意的小话匣子唠完嗑。
反正,也见不着几次了。
是夜,陈方步入帐内时,四周一派寂静,几番交谈后,帐外杀声渐起。张子娥与他点头一笑,悄然压低了声音:「我说了,再晚一些,不知道谁围谁。」
陈方疾步掀帘而出,只见夜漆如墨,南渡坡方向宛如一潭死水不透点光。耳边喊声忽隐忽现,好若雾中磷火阴魂不散,陈方高举火把在营口眺望,隐约可见远方部队穿梭来回,敌我形势一时难下定论。陈方敛眉屏息不知如何决断,正值左右为难之际,张子娥款步来到他身侧,拿出了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提议:「梁军撤军一百里,归还平原城。」
天色虽然晦暗,但碍不着陈方眸心一亮。平原城乃此行关键。临行前,宋国公曾亲自召见陈方,说夺回平原城是和谈的唯一要求。平原城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不假,但宋国公对平原城的执念未免让人困惑不解。陈方未敢对王意多加揣度,仅是在思考除去平原城,他还能为宋国争取多少。他尚在思虑之中,而张子娥显然不会给他时机理清其中纠缠。混着火把声滋啦作响,火光映得清秀面庞忽明忽暗,张子娥在缭缭烟雾中慨然举袖,清朗嗓音如一线骄阳分断夜空:「平原城以西,梁国攻占之城,悉数奉还。以东,宋国攻占之梁地,悉数奉还,陈大人以为如何?」
万事皆妥。陈方满心欢喜,却硬要拱手摇头,回复得模棱两可,他虽然满足了,但绝不可以显现。张子娥不急,她不在意陈方是惺惺作态,或是贪得无厌,他迟早会接受这个条件。
远方急如雨点的喊杀声是她最好的臂膀。
喧嚣尘上,在鼻息中能嗅到血与尘土的芬芳时,她当风俯瞰,在风中低声一句:「陈大人,夜长梦多。」
黑夜一望无边,噩梦频起不绝,有人低语,语声招摇过甚。
她是无边黑夜,是不绝噩梦。
她动山河,戏苍生,以利为引,以毒为饵,诱人按下契约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