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2018·过去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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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千琅不常做梦,更不怎么梦到18年。www.qiuyishu.com
可能是喝了太多酒,她反常地梦到那一年的夏天。
18年六月底,谢千琅从辅导员的办公室拿到了自己的证书。
辅导员看着这个曾经优秀的学生,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班里的学士服合照。
谢千琅看着照片上大家各自鲜妍的笑容,哑声说了句“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出了门,缺了她的毕业照就被塞进了垃圾桶里。
学位证和毕业证都灰蒙蒙的,跟谢千琅这会儿的心情差不多,她最后一个拎着行李告别空荡荡的寝室。
搬家纸箱堆在楼下,谢千琅叼着根儿棒冰,百无聊赖地看着电影学院里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很多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在拍合照,笑容灿烂得让人嫉妒。
他们好像都有自己明确的目的地。
除了谢千琅。
她迷茫地想起自己最近看过的一本书。
失去妻子的异国出租车司机,在大城市里拉客奔忙的间隙,一遍遍重复听着妻子留下的普通话教学磁带。
每听一遍,他都跟着重复:我的座位……在哪儿?
北京这么大,谢千琅也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儿。
在毕业这一年,谢千琅的生活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向下滑落。
先是五月中旬,提交完毕业论文只等答辩,她跟朋友约好要一起去南法旅行,给家里打电话报备的时候,一向风趣幽默的老爸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千琅啊,你先回家一趟吧。”他这样说。
人在面对危险时会有一种野生本能般的动物直觉。
谢千琅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的惴惴不安等下了飞机推开家门那一刻,靴子落地,猎枪击发。
谢巍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上堆满了烟头。千雯瑛捂着脸坐在旁边,听到开门声抬起头,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
“怎么了这是?”谢千琅手足无措地把包甩到一边,去抓妈妈的手。
“我和你爸工作的公司出事儿了,”千雯瑛一开口,眼泪又止不住地从干涩的眼睛里滚落出来:“老板跑了,钱兑付不出来了。”
谢千琅从高中起就对数学相关的东西不感兴趣,只知道父母在她初中时从银行辞职,开始在理财公司工作。
他们收入很高,把谢千琅养得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她在北京读书,从来没有为消费发过愁。
“什么意思啊,”她惶然地看着爸妈:“兑付不了是什么意思啊?”
后来她知道,爸妈这么多年的积蓄、家里老人的养老金、亲戚因为信任而投进来的钱、爸爸因为投资激进上杠杆抵押的房子……都在这场无声的暴雷里化为了灰烬。
谢巍和千雯瑛作为理财经理,成为了投资暴雷的客户能直接归责的人。
把家里剩下的资产卖的卖,抵的抵,还差七百多万的外债。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家里闹事。
谢千琅看着爸妈低头哈腰地道歉,微信上朋友一遍遍地催:“你还去不去啊,怎么都不接电话。”
她犹豫许久,回复:“我可能去不了了……旅行社那边的定金能退吗?”
被鸽的朋友直接拉黑了她。
在经济匮乏的时候,谈爱就太奢侈了。
结婚二十多年没说过一句重话的谢巍和千雯瑛开始无止境的互相指责,为曾经上杠杆的决定、为投资的决定、为从银行辞职的决定。
吵到最后,甚至开始后悔跟彼此结婚。
谢千琅在一个夜晚忍无可忍地逃回北京。
气喘吁吁地回到寝室的时候,看到室友神色各异地看着她,有人说:“千琅……《何日之夏》被苏略拿去投first的剧本创投入围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苏略就是跟她约好要一起毕业旅行的女生,《何日之夏》是两个人一起写的剧本,谢千琅的工作量占大头。
甚至苏略还开过玩笑,说:“千琅,我觉得你可以演小夏,到时候你争取一炮而红,然后养我。”
谢千琅看着first官网的入围名单,和剧本下方孤零零的署名“苏略”,心沉下去。
“我不知道。”
她找不到苏略,去找过工作人员和系里的指导老师,前者没有回应,而老师隐晦地告诉她:“苏略的妈妈是一个强势卫视台的领导,你正在毕业的节骨眼儿上,不要拿自己的前程赌公平。”
谢千琅不听,第二天继续找校方反映。然后就收到了教务处的信息,说她有一门选修课的学分有问题,可能要延毕。
谢千琅麻木地从办公室走出来,放在以前,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哪怕不要这个毕业证她也要争一口气。
但是现在,岌岌可危的家容不下再多一点的不确定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