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一章 暮雪微微见卿卿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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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青引》 

    【万历四十三年冬·净慈寺】

    山雾缭绕,雪片簌簌,净慈寺的悠悠钟声一声接一声,惊醒了寮房里趴伏在案几上昏昏欲睡的魏子然。少年登时一激灵,朦朦胧胧张开眼,在昏暗暗的房内环顾一圈,身边已无一人。

    他唤一声:“红红姊。”无人回应,便只好自行起身点亮了烛火。

    整理检查着案几上的经文时,发现后来抄写的经文里有多处错漏,便知是自己困倦时抄下的,只得重新抄写。无奈墨已冻住,又因腹中正饥,他便就此搁下笔,推开了窗子。

    外头山风凛冽,方圆之内,满目雪白,将这沉沉的山间暮色也映照得光亮了几分。

    他虽惧怕这冬日里的寒风冷雪,却也喜爱暮光下晶莹雪白的山寺晚景,便拥了被衾、抱了甑糕坐在窗下静静观赏山寺雪景。

    这一坐,不知不觉天慢慢黑了,雪也下得小了,怀里的甑糕也已悉数被打发。

    他看见寺里的和尚、香客三三两两出来玩雪,也想出去摸摸那些洁白可爱的精灵,却看见一青葱少女提着食盒袅袅娜娜地朝这边来了。

    这少女不是别个,正是魏子然醒来便要找的“红红姊”,是魏子然父母从外捡回来的一名弃婴,自幼服侍着他,比他年长四五岁。

    因她面若桃花,故而魏子然为她取名“映红”。

    而这名叫“映红”的少女进了寮房,见魏子然如此这般模样在窗下呆坐,立时关了窗,扶他到食案前坐下。但瞧他稚嫩白皙的脸蛋被风吹得通红通红的,心里难过又心疼,一对圆溜溜的杏眼里顿时就露出了些许怒气和担忧,轻声责怪道:“姊姊稍不留神,你便做这些呆事蠢事,也不知心疼心疼自己的身子!”

    而魏子然却只是望着她笑,问:“姊姊去哪里了?”

    映红将食盒里的斋饭一一摆放在食案上,递了一碗乳白的汤至他手边,方才道:“你前些日子说想吃冬笋,我便请寺里的师父们带我去山里挖了一些,因为雪太大,师父们也没挖到多少,勉强给你做了一份汤,你趁热喝。”

    听闻,魏子然却不去瞅那翻腾着香气的冬笋汤,而是轻轻抓住了她纤细瘦弱的手掌。

    雪夜里,她的手是凉的,冻得通红的手上布满了冻疮,冻裂的疮口有凝固的血渍。

    一股难言的心绪浮上心头,魏子然仿佛觉得外头的雪落进了双眼里,又凉又热,却终是忍住了。

    他将碗里的汤分了一半到另一只碗里,望着她说:“你同我一道尝尝这汤。”

    映红不依,被他拿眼神盯着,只好顺从了。

    饭后,他又在灯下亲自为她手上的冻疮涂了药,将药膏与烧好的暖手炉一并塞到她怀里,说:“这你拿去,夜里不用在这儿守着我,我让母亲找寺里师父再为你安排一间寮房。”

    映红羞红着脸、十分克制地笑着轻点了点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两腮边忽然滚滚淌下几行泪来。

    魏子然不解,皱眉问:“姊姊哭什么呢?”

    映红却只是摇头,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着说:“时候不早了,我为你打水过来……”

    话音未落,魏子然却已起身,笑道:“天尚未黑透,我去母亲那里问候问候。”

    映红察觉出他分明是想出门看看雪景,虽担心他的身子吃不住夜里的寒气,却实在不忍心将他囿于这小小的寮房里,便替他添了衣裳,将他送到了杨连枝礼佛诵经的佛堂。

    佛堂是庄严场所,魏子然不敢贸然进入,只能请求此处的小沙弥去通报佛堂内的母亲。因晚课尚未结束,魏子然只得悻悻退了回去。

    映红瞧见他似乎有些低落,陪着他在屋外看了会雪景,因实在怕他冻坏了,催了好几遭,才终于将他催进了屋里。

    因接连不断的雨雪天气,平日里香火还算旺盛的山寺,这几日格外清净,寺里除了魏子然这一行人,便再难见到世俗人的面孔。每日耳闻的是木鱼钟声,目睹的也是经文和尚,魏子然只觉甚是无趣。

    因他眷恋屋外的雪景,在映红搬出他所住的寮房后,他几次三番在夜里偷偷起来看那冬夜雪景,倒看出了一身病来。

    杨连枝此次上山斋戒祈福,本是为他体弱多病的身子而来,如今不但不见好,反倒祈出了一身病,只觉是自己诚心不够,竟是不眠不休地在佛堂里念了三天三夜的经。之后,她又将魏子然接到身边,日夜悉心照料。

    魏子然见母亲这般虔诚为自己祈福,又不辞劳苦地照料自己,便不敢再胡闹,老老实实养病吃药。

    天光晴朗的日间,他陪母亲在寮房的窗格子下抄写经文,听见外头山雀的叫声,心思又被勾了出去。隔窗望去,他见映红与母亲身边的侍女玉竹在屋檐下捏雪团,便有些意动,小声对认真抄写经文的杨连枝说了一声:“娘,孩儿身子冷,想去外头的太阳底下坐坐。”

    杨连枝深知他的心思,抿嘴笑道:“外头有风呢。你若是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