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六章 长堤细雨又生烟 第(3/5)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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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焘是头回见他大哥哥冲人发火,没来由有些发怵,但却更担心他淋了雨会着病,便欲出门去找他。
尚攸却不让他出门,劝道:“焘哥儿歇着,我去找大哥儿。”
魏子焘点头,犹犹豫豫地对他说:“你……你别再说他不爱听的话惹他生气了……他身子不好。”
尚攸微笑,点头称是:“小人知错。”
魏子然出了书院,一路小跑至苏堤,恍然想起出门未带伞。然,他心里头仍对尚攸有气,不想折回去再看见他那张脸。
在细雨微风里,他只能借着湖上、堤岸边游人的零星灯火看看这黑夜里的长堤细柳。他想着去罗宅会会罗衡,与他说说书院今日发生的事,便折了水渚边的一杆荷叶撑在头顶,慢悠悠地往桃花巷而去。
葳蕤灯火下,雾笼长堤,烟波摇荡,让这闷闷的夏夜也多了几分诗情画意。
登上跨虹桥,在零零点点的船上灯火里,他蓦然听见一声声清丽婉转的歌声从湖上飘来,循声定睛而望,便见一叶竹筏自黑暗中缓缓飘来。竹筏上,一点灯火闪烁不定,那放声歌唱的正身披蓑衣坐在筏子边垂钓。
魏子然觉得奇怪,暗自思量着这样怎能钓到鱼,却不料手中的那竿荷叶却忽然折断了,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穿桥而过的那竹筏的主人头上。
那人顺手捞起飘在湖面上的荷叶,蓦地抬头冲他挥动着那断了茎的荷叶,笑问:“嘿,这可是你送我的见面礼?”
魏子然却震惊得忘了去回应,只管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哪怕灯火微弱,他仍是看清了那张藏在蓑衣斗笠下的脸,是一张带着笑的、天真活泼又不失清秀妩媚的脸。
这是南屏的脸。
然,他却确信这人不是南屏。
这人同他一样,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声音笑貌皆透着少年人的顽劣与野性。
他的心剧烈又不安地跳动着,死死地盯着那竹筏上瘦小却矫捷的身影,看着他撑着长篙将竹筏划到湖岸,利索地上岸给筏子下了桩,赤着一双脚、踩着满地泥浆便上了桥。
魏子然看着他跑向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蓑衣少年却紧追不放,一把扯过他湿漉漉的衣袖,将手中的荷叶戴在了他头顶:“还给你!”
而后,他又满脸天真地问了一句:“你是耳朵听不见,还是嘴巴不会说话?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理人呢!”
魏子然尴尬万分,对着这个与南屏眉目面貌相像、性情却迥异的人也万分紧张,无奈开口道:“谢谢。”
“呀!原来你不聋也不哑!”他目光大亮,小大人一样地规劝他,“你一个小娃娃怎么淋着雨在黑夜里乱游荡?我跟你说,这湖里有女水鬼,专抓你这样长得干净漂亮的小哥儿来吃!你赶紧回去吧!”
魏子然只是盯着他的脸,小声问:“你又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也一个人夜里出来游荡?”
“你管我是谁家的小孩,反正不是你家的!”他不服气,趾高气扬地道,“还有啊,我这不是游荡,是正正经经地钓鱼!”
魏子然笑道:“我没见过有人像划水一样地钓鱼,你要守住一个地方才能钓到鱼。”
“迂腐!俗气!”他似乎不耐烦再同他闲扯,朝他挥了挥手便又下桥回到了竹筏上。
解缆放舟后,竹筏穿过桥洞,他又听见了他的歌声,格外动听。
魏子然觉着,较之他说出的那些话,他的歌声可是动听许多。
桥上有雨夜乘兴而归的士子书生经过,望一眼呆立桥头的魏子然,有好心的襕衫书生塞给他一柄伞,要送他回家。他不应,那书生仍是将伞留下了,随后便追上了渐渐远去的一行人。
人群里,他听见有人在嘲笑那送伞的书生是“烂好人”,也有人高声附和着竹筏上渐远渐淡的歌声,大喊着:“李屏山,明日有酒有歌,赏脸游孤山,来否?”
那竹筏上高声回应道:“乡野鄙夫不敢与诸君子同游,诸位另请高明吧!”
那人似乎仍不死心,笑着骂了一声,又道:“好你个小猴儿!你这回既然出山了,甭管你再躲到哪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旮旯里,我准能将你的老巢翻出来!”
竹筏上传来一阵笑声,便再也没了回应。
魏子然此时才知那人原来叫“李屏山”,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竟如此奇特?
今日这场相遇,让他恍然如在梦里。
他不曾想到,世上竟真有面貌如此相像却又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他想,南屏若是能像这少年一般对他笑、同他恣意交谈,他定会梦里也会发笑的。 跨虹桥上的奇遇,已让他忘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不快。
那好心书生留下的伞仍然安静地侧立在桥栏上,他撑开伞,下桥沿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