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送信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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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聿目光下移,落在程知蕴手中信笺上。
她今日穿得素净,戴得也素净,满头青丝简单挽了个偏髻,只有那支芙蓉钗笄勉强算装点,连耳饰也无。
谢时聿扫了一眼信,复又抬眼,瞧着程知蕴,说:“这时候回程家,不如留在国公府,况且,程御史未必会应你。”
他话说的直白,全然不顾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出嫁离家不多时的姑娘,半点不怕伤人心似的。
程知蕴心里自然清楚,她爹是决计不肯叫她回程府的。他对女儿家人那点稀薄到可怜的关怀,怎能敌得过世人议论和规矩礼法?
只是骤然赤裸裸的听到此话,她还是捏紧了手:“我……”
谢时聿看着程知蕴泛红的眼睛,见她欲言又止,他神色未变,道:“留在谢家,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程知蕴眼睫轻颤,脸颊已经泛上了窘迫的红晕,她轻声道:“我没有打算回程家,三叔若不信,大可打开信瞧一瞧。我只是担心家里人挂念,想让他们知道,虽突遭变故,但我一切都好,也没有提子直的事儿。我并非因为信中写了旁的,怕被人知道,才来找您的,只是现在出府不易……”
她话未说完,便被谢时聿打断了。
“你既然知道出府不易,为何要纵人出逃?”
他积威日久,此话语气虽不重,却如炸雷一般 ,惊得程知蕴手心出了冷汗。
她低着头,心中思绪千回百转,一时竟说不出话。
可即便低下头,也能察觉到对面人审视的目光,令人无处遁形,程知蕴甚至无心思考他是何时知道的,又有几人知道此事。
书房中并未烧炭,有些冷,她却觉得后背泛出了些微的汗意,心头一阵突突乱跳。
“啪嗒”一声轻响,谢时聿搁了笔。
耳畔便只剩了房檐下雨帘滴水的声响。
谢时聿问:“没想好理由么?”
他话音刚落。
不过一瞬,程知蕴眼底的泪珠就滑落下来,她别过脸,开口道:“我觉得她无辜,这个理由可以吗?分明是谢璟承的错。我见着她,就像照镜子,如若谢璟承那晚没去东院,而是回了喜房,那我是不是……”
她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程知蕴知谢时聿聪明,便也不再装了,语气里藏不住的愤恨嘲弄:“三叔是男子,自有广阔天地,哪里能懂后宅女子的不易?”
“你不会,你与她身份不同。”谢时聿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却冷淡又漠然。
“是啊,我们身份不同……”程知蕴自嘲一笑,喃喃道。
他说的是事实,程知蕴却半点都没觉得庆幸。
谢时聿没有再说话,而是重新拾起笔。
好似方才只是随意一问。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丝风,夹杂着丝丝寒意。
“对不起,三叔,我……”程知蕴好似突然间回过神,她眼中含泪,红唇微微抿着,润如沾了露水的花瓣:“……三叔会帮我吗?”
她话说的含糊,未言明是帮忙送信,还是帮忙瞒下她纵人出逃一事。
“你想我如何帮你?”谢时聿语气平静。
他话音落下,几息后,身前传来一句有些茫然的回应,声音很小,幼猫一样。
“我也不知道。”
谢时聿手中公簿翻过一页,余光扫过少女裙裾上绣的辛夷,浅淡的紫。
并不高明的把戏。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看向了程知蕴。
她微微偏着脸儿,浓黑长睫上坠了泪珠,狼狈得很。嘴唇却紧紧抿着,不像是要低头,倒像在犯倔。
因着偏头的动作,他清楚看见了她白玉似的耳垂,小小一团,没有穿耳的痕迹。
莫说官宦人家,就是平头百姓家的姑娘,也鲜少有不穿耳的。
谢时聿漫不经心的想,大嫂当初决定去程家提亲,只因为在雅集上见过两回程家大姑娘,道她礼数周全,举止妥帖,回府后又托人好生打听了一番,德容言工俱佳,还是个极规矩贤淑的。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谢时聿掀眼,扫过她手中的信笺,抬了抬下巴,说:“将信留下罢。”
“多谢三叔。”
程知蕴抬手胡乱擦了擦脸,依言上前将信放到桌案上,随后草草福了福身,快步走出书房。
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垂眸盯着裙裾的辛夷绣纹,脸上的脆弱慌张,消失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