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首》 

    河间。

    帝王看着信封上的落款微微皱眉。

    怡成公主，成帝祁之宗妹，承徽年间为平北方突厥之祸，主动响应时任可汗耶律玚之请求和亲突厥，嫁与其子耶律琮。后耶律琮继位称门伽可汗，怡成公主为门伽可汗可贺敦。

    先帝与怡成公主在年幼时交情匪浅，自她和亲后，对于她的消息十分关心，时常命使者带着贺礼前往看望，对突厥可汗也是多有照顾。但顾逸明自继位以来要做的事太多了，早就忘记了这么个人。

    他随意找了块干净地方坐着，打开信件仔细读了起来。

    怡成公主自嫁给门伽可汗以来，因其大启公主的身份能够带来稳固的政治利益，很受门伽可汗的宠爱和尊敬。和亲时，怡成公主带去了众多中原王朝的书籍、草药和种子，并再之后的突厥生活中亲自带领人民进行制度改革和良作培育，威望渐显。人民认可了她作为可贺敦的功绩，因此她得以参与一些内部决策，知晓了不少情报。

    在这些情报中，各方势力对大启的态度是怡成公主尤为关注的。

    门伽可汗是一个温和的首领，并不具备强烈的野心。他有五子，小王子耶律兴是怡成公主所生，颇受宠爱，对于大启的态度也最为温和；大王子耶律先年纪最长、能力也最为突出，虽然生母为门伽可汗所不喜，但凭借着骁勇善战的名声在草原有不少拥趸者，对大启的态度也是最为不屑。此二人乃下一任可汗的最大竞争者。

    鲜于安平明显是耶律先那一脉的，因此屡屡进献针对大启的言论，对使臣也十分不敬。

    然而此人的政事能力很强，曾经献言过不少良策，十分得门伽可汗的看重，因此默许了他对大启不敬的言论。大启将其诱杀，如同折断了门伽可汗一条臂膀，更如同当着突厥人民的面将其掌掴，引得门伽可汗大怒。大皇子耶律先失去自己继任最有力的支持者，同样是怒不可遏。门伽可汗耐不住耶律先的再三请战，已在近日拟定了针对大启北巡的刺杀计划。

    具体执行计划和执行人的信息他们在怡成面前都刻意地避而不谈，但怡成根据多方探听，几乎可以肯定耶律先为主要指挥。她搜集来的重要情报，能够极大概率地确定本次刺杀的具体情况，因此派了自己的婢女前来助中原王一臂之力。

    信的最后写着：“本次刺杀失败，耶律先定然会勃然大怒，是否有后续行动也未可知。且中原王原本由河间经由上谷再到涿郡、最后来到雁门的巡幸路线也已经为突厥所知晓。望中原王多加防备、小心行事。”

    顾逸明看完信，舔了舔嘴唇，把东西折起来收好，看向了仍然安静垂首等着的女人。看来她就是怡成公主信中提到的婢女。

    他伸脚微微踩上了她的肩，晃了晃地上的人：“喂，你是汉人？当年跟着怡成过去的那批？”

    地上人微微点头。

    顾逸明又摆弄了她几下，道：“你叛了突厥，回去就是死。同朕回大启，朕赏你个贴身侍婢做。”然后收回脚，眯起眼打量了一会儿补充道：“朕看你虽年岁已长，到底是长了张不讨人厌的脸。面若银盘，此后你就叫元月罢！”

    元月叩谢圣恩，而后开口向顾逸明请求准许她收敛这些人的尸骨。顾逸明脸色微微变得难看，但还是准了。元月再拜。

    顾逸明起身走向帐子中间那个还没有死透的女人。女人的生机已经快消失殆尽了，但看见他的一瞬间还是扭曲了起来。顾逸明没做理会，干净利落得拔出了自己的剑，细细擦干了剑上的血。帝王而后令人速速去给小王爷传话，命他前来接应。接着告诉众人元月成了贴身侍婢，给了调度工作的权利，就把剩下的工作全留给了她。

    待帝王离开后又转还时，便撞见了元月正抱着帐子中间那女人发呆。其余的侍从都被她赶了出去，她也对帝王的返回不做任何反应。顾逸明正想开口讥讽，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烦躁地离开了。

    夜晚倒是风平浪静。

    清晨，顾逸明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远处正和衣而卧的顾怀榆。等候着的奴婢们开始伺候他的洗漱，顾逸明正想嘱咐他们轻手轻脚些，顾怀榆就醒了。他明朗的眉眼里此刻写满了批判，君王笑着说了几句软话，随后嘚瑟地拿出自己随身的佩剑夸赞自己的英勇。而后他拿出怡成公主的信，问顾怀榆接下来的打算。

    顾怀榆合上信纸的时候，心里的苦闷又一次沉重了起来。

    突厥与大启交恶，必有战事。

    若有战事，如何止战？

    如今的大启并不是突厥归顺时的大启。那时候的大启兵强马壮、士兵们建功立业的呼声很高。但如今大家只想在春天的时候多种下一把粟米，秋天的时候多捧回一把粮食。他们最想要的是和平。

    和平。怡成公主带来的和平。

    顾怀榆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了心里的不安。他展开随身携带的舆图，圈出了河间周围的郡县，又仔细分析了周围的山水，心里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