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灯下客(二)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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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瑾行收起脸上的戏谑,起身,摸了摸一旁安静的马儿。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额前还有一点白毛。马儿温顺的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云琰也起身,他起身的时候,脚下一滑,石子顺着山边滑落,他很快立稳了身形。

    他自然记得这匹马。

    那年皇宫围猎,三皇子燕瑾行终于被先帝记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还在御花园里解了皇后与贵妃的争端。自己放任宫中多年自生自灭的儿子居然没有长歪,先帝心中一高兴,正直围猎,当下准允了燕瑾行同他去猎场,看看他的本事。

    那日云琰刚好进宫,听了这桩事情,高兴极了,摸到自己母亲的腰牌出宫寻了一匹好马送给了燕瑾行,还告诉他,哪怕皇上不器重他,也不能叫那些个等着看好戏的兄弟们给看轻了。

    ……

    云琰走近那匹马,半晌哑声问道:“那你为什么留着我一命?”

    “因为你蠢啊,云琰,你难道忘了当日在白马寺,我同你说了什么吗?”

    燕瑾行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摸着马儿的手放了下来盯着云琰半晌。

    月近山中,月亮高高的挂在他们身后,山顶的风卷起了云琰的衣袍,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吹落万丈深渊,但又因着那一点念想,还在倔强的站着。

    ——我心悦殿下,愿意为殿下出生入死。

    ——滚!云琰,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若不是你母亲,我母妃怎么会惨死?!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她,也杀了你。

    “痛苦吗?看着你现在痛不欲生的模样,朕可真是太高兴了,”燕瑾行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说话之间还带着酒气,“想必昭和郡主在九泉之下定然不能瞑目吧。她捧在心尖上的儿子,爱上了杀父杀母的仇人,一直爱,现在还被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浅浅的桃花香包围着二人,云琰觉得通体生寒,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燕瑾行,“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云琰,”燕瑾行后退一步,没忍住笑出了声,“为什么岐山一战,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巧合,你父亲谋反罪证确凿,但援兵却刚好在凌云骑损失惨重的时候出现,北境十城百姓除了岐山以外,其余地方,都被援军救了,因为我一早就收到消息了,我在等着你情同手足的兄弟们死了,这样你才痛苦啊。死了有什么意思 ,孤独的活着才叫人折磨。”

    就在燕瑾行要松开云琰的时候,云琰终于开口了。

    “什么……”云琰彻底怔住了。

    燕瑾行终于松开了云琰,他看着云琰,抬起手摩挲着他眼尾的泪痣。

    “不是想知道吗?其实凌云骑可以不用死那么多人,我一早叫季舒白等着,他亲眼看着凌云骑所剩无几,这才出兵的。朕保全了百姓,又除了凌云骑,你回来就是为了查这些不是吗?朕现在全部都告诉你,你痛苦吗?皇权之下,你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粒子。”

    云琰生的这一颗泪痣,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风流多情,比女子还要勾人,不笑的时候,多了几分冷然,伤心的时候,像是流泪一样,其实分明没有。

    “其实我希望你死了,死在北境,等到北境捷报传来的时候,我会亲自在英雄冢篆刻你的名字,也算是全了你喜欢了我这么多年的心意,可是偏偏你还活着。”

    明明他的指尖还在轻轻地摩挲着云琰的面颊,吐出来的画却像是要把云琰生吞活剥了一样。

    云琰张了张唇,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绞痛。

    “为什么?”云琰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为什么从一开始要如此戏弄我,你我相识的这几年,你接近我都是为了给先皇后报仇是吗?”

    他握紧了自己还在流血的掌心。从他从北境沙漠爬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早已经是黄沙里的一缕魂魄,挣扎着回来,不过是因为心中有所惦念,因着自己的那点执念罢了。

    原来都是笑话。

    人心算计比战场厮杀还要残酷。

    “不然呢,你以为朕真的因为你廉价的喜欢就忘了朕母妃怎么死的吗?云琰别痛苦的太早了,朕的母妃可是被昭和郡主生生折磨了三年。”

    燕瑾行背过身去,声音有些飘远。他看着整个北城,他已经拥有的地方,脸上没有一丝喜悦,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像是立于山巅的孤狼一样。

    同孤狼不同的是他身后还站着云琰。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没有动,突然听得背后很大一声响动,燕瑾行慌忙回头,原本站着的云琰,倏然跪倒在地上。

    云琰没忍住吐出一口血,他倔强的看着燕瑾行:“你真的都在骗我吗?”

    “是。”

    “我不信……”云琰刚说完,后颈一的疼,整个人没了意识。

    燕瑾行看着怀里单薄的人,伸出手抚平了他的眉心,低声在他耳边说:“信了吧,云琰,你我之间,也只能是这般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