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画屏春(三)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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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见微屏住呼吸,只见那只手背上青筋凸起极为用力,转而朱漆斑驳的门槛上伸出一张苍白的面容,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用不上力,只能勉力撑起半个身子。www.huimengwx.com
这种徒劳无功的挣扎,很快令薛见微想到幼时家中,宽口的鱼缸旁被她搅动出来的金钱龟,翻过身子龟壳贴地四脚朝天,使尽浑身解数始终无法翻转过来。
“承免!我就去取个东西的功夫,你怎么摔了。”
一个尖嗓子的男子快步冲过来搀扶起地上的人,薛见微得以见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眉眼旷阔如山海,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人面露惭色,低声道:“劳烦您了。”
明明是身旁的人看顾不周,令他跌倒在地。这一声充满歉疚之意,惹得尖嗓子的男子十分不好意思。
“哪儿能啊承免,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你可是咱们的大功臣,若不是你舍了两条腿,陛下念着你的一片忠心,怕是咱们都要跟着陪葬。”
男子将承免扶起身子,张望一番才发觉轮椅正在薛见微的脚下。他能扶起承免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只好央道:“我是北春坊校书郎张弘,这位是承免,劳驾您行个好,能帮忙把轮椅推过来么?”
薛见微点点头,推着轮椅上前,佯装不经意扫过张弘身旁的承免。
这是她此行的目标人物,必须从一开始就小心对待。
杨慎良交给她的信上记载的是,承免,年十七,父不详,母于十二岁时病亡。
和光二十年,因其天资聪慧天赋异禀,经翰林院学士于仕杰举荐入内书司印刷板书。
和光二十二年,因清缴睿国公攥写罪状有功,调任詹事府任安王伴读至今。
剩下的薛见微已明了,安王薨逝,承免护主心切免受刑罚,至北春坊接任校书郎一职。
粗看一下,不过是皇城内一份平平无奇的履历。但印籍司的孙宝明明说他与承免自小于永巷长大,是太后六十寿辰才赦免出来的。
可太后六十寿辰是和光一十九的事情,承免怎会在和光二十年才入宫。
显然,两者自相矛盾,必有其一为假。
薛见微自诩识人无数才能坐上掌灯的位置,可见到承免的第一眼,她觉得这人像是一株峭壁上遒劲的雪松,历经风霜肆虐,虽屹立不倒,但周身枝叶嫩芽被尽数抽去,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
旁人会说,瞧!这树真有骨气,任尔东西南北风,咬定青山不放松。
反正枝叶凋敝对于世上万千生灵来讲,是很稀松平常之事。大不了风雨飘摇成了一株死树,深深扎进崖土里,谁也不会怜惜。
薛见微出神地想着,年十七,算起来竟和自己同岁,皆是生于甲辰年。
许是她的目光逗留的过久,承免不经意间回看了一眼,只是稍纵即逝,两人眼神交会,皆是竖起层层防备,什么也勘不破。
张弘接过轮椅,将承免扶着坐在轮椅上,“坐稳了么?”
承免点头,算是应了一句,便专心去拍打衣衫上的尘土。
“你是哪个宫里的?回头我俩去好好谢谢你。”张弘将手里的几个画轴递给承免,腾出手推轮椅,继而看着薛见微正经道谢起来。
薛见微道:“北春坊新来的侍书女吏,薛见微。”
“哟,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咱自家人,不如同行?”张弘拱手行礼正欲再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一番,忽然寿昌门出来两人呼唤他,也不说是何事,只定定立在门口等他,时不时斜眼打量几下轮椅上之人,接耳几句。
薛见微轻轻嗅了一下,一点难闻的味道弥漫开来,她不动声色地缓了两息。
张弘两眼一垂,瞧着薛见微为难地试探道:“这可真不是时候,您能......”
“无事,我自己可以。”承免双手撑在轮椅上,轮毂滚了半圈,被薛见微一把扯住,“正好顺路。”
“我去去就回。”张弘俯身说完,朝承免微一点头,立即追上那两人去了。
狭长的宫道里,隐隐传来张弘与那两人的对话。
“你天天巴着他做什么,软骨头病逮谁朝谁摇尾巴,真掉价!”
“谁知道安王出事时他在干什么呢!倒怪会用苦肉计免了责罚。”
张弘不耐烦地插嘴,“哎呀,说他做什么,咱们走快些莫要耽误了时辰!”
说话声音收拢在风声中,只留下轮毂压过青砖嘎吱嘎吱的声响。
薛见微推着轮椅,两人沿着宫道朝北春坊徐徐走去。皆是沉默不语。
冷风吹面,承免拢着双手,一脸平静,彷佛那难听的话是在讲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她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道:“宫里禁止赌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