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大梦支离,归于寂灭 第(3/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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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整片莲叶被剃了头,露出一根根尖锐的叶茎直朝漆黑的天际。
徒劳无功。
一支微微露出水面的茎干轻轻颤动,一旁炸出一串并不惹眼的水泡。
李焉识潜在水中,抱紧几支挨得近的莲叶梗,拢成一簇稳住身形,不至漂浮或沉底,死死捂住怀里人的口鼻。手中握着一支折断的莲梗探出水面,以此勉强呼吸,再渡气给她,捂住口鼻,如此反复。
他看不清水面上是何现状,外面的声音在水底下听来也极不清晰。
他只能等。
等到他手臂上中箭的伤口痛得麻木,等到反复吸气呼气的腮帮子酸痛到麻木,等到湖面上终于没有声响。
他知道,她活不久了。
王守一死了,再无人制药,解药落水,茫茫一空湖再无处寻。
可只要她能多活一天,他就一定会拼尽全力为她抢来一天。
他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湖面之上追兵早已远去。远处漆黑的八方岛,今后将永远漆黑下去。
他用健全的那只胳膊死死抱着全无知觉的她,拼着伤痛,一点一点朝着朦胧一线的湖岸游去。
他再也不会放手了,死也不会。
及至天微微泛出麻麻的蓝灰,他终于攀上了湖岸,瘫倒在岸边,他来不及休息,只喘息两口便急着探了探她的口鼻,还好,并未呛水。
他又探了探脉,果然,丹田寒毒翻涌。他在怀里摸了又摸,欣喜地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来,喂她服下。
自从正月初十那日她初次发病,这每月一次的药,他便随身携带,再未落下,就像她的护身符一般。
只是,这药,吃一颗少一颗,再也无人能制了。
他扶起躺在地上的人,哈了哈气,来回搓手,将她抱在怀里为她取暖。渐渐回温的手贴着她冰冷惨白的脸庞,将黏在脸上的发丝捋捋,脸颊蹭了又蹭。
她闭着眼睛,湿漉漉的唇发白,浑身被湖水泡得冰凉,没有生气,像个死人,只余下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夜晚的林翳下,他注视着她沉睡的面庞,她从来都是这般皎洁。
他垂下脸,轻吻了吻她的唇,自我安慰似地期待奇迹会如话本子里那样发生。
他叹息着望了望不远处的官道,站起身,将她稳稳背起。
“走,我们回家。”
一顿颠簸,她的睫毛颤了颤,喉头呛出一口血水,顺着他的肩流下。
颤动的睫毛有了意识,艰难地抬起,却只是徒劳。她的脑袋耷拉在他的肩头,绵软无力,合着双目迷迷糊糊呢喃:
“我不是妖女……”
这是她的第一句。
听见她醒来,他松了口气,极是欣喜,足下步子迈得更坚实。
“对,你不是。”
“我不是……妖女……”
“对,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仗义的侠女。”
“我不是妖女,不是……”
“对!你不是妖女,你是我的妻。”
“我不是……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答得越来越坚定。
“你周全了所有人,那我便只好周全你了。”
她沉入梦境。
白茫茫的一片所在。没有边际,没有远近,没有时间。她近乎是漂着,慢慢地游荡。
白色的,硕大的,浑圆的,近乎完美的一只球,出现在眼前。
她干干净净,赤裸裸驻足在这只球面前。
这只球并不平滑,而是由白色的丝线缠绕而成,或许是很多根,或许只有一根,缚成一只完美的球体。
或许,该称之为茧。
她轻轻抬起指尖,点了一点,触碰这只硕大的茧,如火灼一般烫缩回手。
没有触觉。
可正因为没有触觉才可怕。
她回首望望,一片白雾,喃喃自语:“李焉识,我不想做蝴蝶了,我飞不动了。”
她探出指尖,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茧,毫无障碍。接着,便是整个身子。
千缕万缕丝线柔软如水,将她紧紧贴合包裹。
温暖舒适,安静沉睡。
陷落,坍塌,从四面八方收缩袭来。
一切归于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