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仔细一看，此人形如铁塔，面黑，神情坚定，似曾相识，虽脱去戎装，举手投足之间仍有军人之气。www.chunyuwx.com他以“少将军”称呼李靖，显然仍记挂着大总管韩擒虎。

    李靖扶起他，道：“若是我没记错，你曾是我训习过的百名军士之一，在攻克建康时立过战功。”

    “正是。”王石有些激动，“不过，与少将军生擒陈国皇帝比起来，属下只是一点微劳而已。”

    李靖道：“平陈之后，我犯事被囚，你们这些有功将士，可曾得到封赏？”

    王石嗫嚅道：“属下……我们这些兄弟，当然……韩洪将军已经给了些赏赐，我们多半解甲归田，归田……”

    李靖叹道：“解甲归田，好。其实打完仗后，兄弟们都盼着归田，耕种劳作，妻儿团圆，过过太平日子。”

    王石没有接话。在场的几十号人，都默不作声。

    李靖环视四周，问道：“各位父老乡亲，我说得不对么？”

    刘云老人拄杖在地，沉声道：“上官所言自然对，然而上官三次光临此地，可曾见到田园？”

    李靖道：“在这五陵附近，不是有大片良田么？”

    薛五咳嗽一声，开言道：“上官有所不知，我们醴成乡百姓，能分到地的不足十之一二，能有地耕种包括佣耕者不足十之二三。上官所见那些良田，若非官贵，即为大贾所有，哪里轮得上穷苦的乡亲们？况且本乡鳏寡孤独居多，以前尚能靠手艺谋生，然而年老后体力不支，以何为生？”

    李靖道：“薛乡正说的或许是实情。然而我来到此处，是因为江氏报官。虽有欺瞒之实，但我不想追究因由。既然王石一家本无失踪之实，我当回县里交差。”

    刘云老人单腿下跪，汪然出涕道：“上官有悲悯之心，还请救助我等。”

    李靖双手相扶，道：“老人家，我只是一县功曹，九品末吏，各位父老之困，别说县上，恐怕朝廷都不易解决，就请莫为难我了。”

    刘云哭道：“上官见老朽欲自埋，小石头家贫困，想救助我等，此等恩义足以让老朽铭于五内。然而老朽无能，自己家徒四壁也就算了，还不能让邻里吃饱穿暖，愧对天地！”

    李靖想起华季堂和司马巡的话，心中的同情顿时减了几分，把头转向薛五：“薛乡正，你们煞费苦心，究竟要李某做甚？还请直言。”

    薛五道：“话已到此，上官又是透亮之人，我就直说了：将上官引到此处，就是想请上官帮乡亲们一个忙。”

    李靖道：“薛乡正请讲。若不违律法、不伤公德，只要能做到，定当全力而为。”

    薛五道：“其实此事对上官极为简单，就是帮助我们打开一些机关暗穴而已。”

    话说到这里，李靖全然明白了：所谓王石失踪案，无非是想引他到此处。而这里地处五陵附近，这些百姓无田无产，就是盗取古代陵墓中的宝物变卖为生，可能遇到打不开的奇门机关，因此找到李靖。那王石故意在家中藏了掘穴铁铲，就是暗示。

    然而随之而来的困惑在他脑中生成：他刚上任，江氏为何已经三次到县衙诉状？纵使王石在庐州军府时知晓他会掘穴之法，但陵墓机关密布，又怎知他能破解？

    按先前的性子，李靖会毫不犹豫拒绝，并将盗墓行为上报。然而经事越多，他明白最先接触的事物往往只是表皮。于是将刘云老人扶着靠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说道：“乡正、里长都在，又都是本县事宜，不妨直说。”

    刘云看向王石。王石开言道：“少将军不记得属下，但属下是受过少将军训习的百名军士之一。平南战役后，我将当时掘穴的十二柄铁铲藏了起来，退役后秘密托商队转运回家，帮盗墓人掘过一次小穴……少将军定然是要训斥属下不守法度，不积阴德，然而我们退役兵士所得微薄，无法养家度日……干这种见不得人的营生，被官府抓住或陷入机关，都是死路一条，不是被逼无奈，谁也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王石说得磕磕巴巴，刘云接过话头：“老朽先前向上官所述绝无虚言，我将身家性命献给国家，晚年却衣食有忧。我死不足惜，但乡亲们拖家带口要吃饭，就只能冒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营生……”

    李靖打断他：“若是我猜得不错，刘里长这腿，恐怕不是战场上受伤，而是掘墓所致吧？”

    刘云道：“上官好眼力。这方圆数十里的陵墓，除五陵外，还有王公将相之墓，历代都有盗损，然而越大的陵墓越是机关重重，非绝顶高手不能破解。十年前我因误入田蚡墓，被毒机弩射中左腿，毒性迅捷扩散，为保性命不得已自斩左腿……”

    李靖道：“怪不得。里长在数十年战阵中都存活下来，足见武功高强。不过，依我看来，这里武功最强者，恐怕得数薛乡正。”

    薛五道：“上官谬赞，小老儿怎敢在长孙谱上高手面前托大？不过是祖上传下一点微末防身之技罢了。”

    李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