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下意识转身，胤禛呵道：“闭上眼睛。退出去！”

    树影婆娑。

    男子长眉微蹙着，目光转也不转，落在了翡翠屏风旁刚出浴的人儿身上。

    她身量窈窕，这会儿除一身洁白的寝衣，便没有别的装饰了。

    如瀑的墨发披散着，发尾处缀着水珠子，须臾，砸在了寝衣上，素白的丝质衣衫，濡shi了大片。

    小巧的玉足，足尖交叠在一起，陷在了新铺的地褥上。

    一整个人清清凌凌、干干净净，像暗夜里悄然盛开的玉兰花。

    只眼尾处微有些红。

    他看着她，她眸光微闪，亮晶晶的，宛若星辰。

    偌大的屋中，除苏培盛摒息往外挪着的浅浅脚步声，便没有别的声音了。

    厚重的门帘子就在眼前了，苏培盛暗舒了口气，抬手撩开的功夫，便听见了姑娘清澈的嗓音。

    轻轻的，淡淡的，像微风拂过脸庞；又像山涧清泓，流淌在心尖上。

    茗鸢拢了拢鬓边的秀发，放柔了声音，心平气和道：“请苏公公稍等会儿。”

    就似，她没有听见主子要挪她去海棠院般。

    苏培盛脚步顿住，既不敢往前迈，又不敢回头看四爷神色，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太难了！

    茗鸢说完了话，颔首同胤禛略示意了下，便利落转身退回了净室中。

    胤禛眸色深深，看着碧油油的翡翠屏风，愣神了好一会。

    姑娘药里卖什么......不不，姑娘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一时间也琢磨不透。

    男子抬手，轻捏了捏眉心，声音懒懒的，吩咐苏培盛道：“回来。”

    昏黄烛火下，主仆两个默然等着人。

    好在姑娘进去没一会儿，便出来了。

    这回里，茗鸢穿一身湖蓝色旗装，襟口与裙摆等不显眼的地方。

    浅粉色、深蓝色、暗黄色，交替印着十余多怒放的牵牛花。

    若隐若现、不争不抢，与眼前明艳娇俏的人儿一般。

    脸上踩着双淡粉色绣花鞋，如瀑的墨发只一枚碧色的玉簪险险别在了脑后。

    两鬓的几缕发丝，松松垮垮、将落不落。

    胤禛抬眸，打量着人儿，清俊的面容神色莫名，紧抿的嘴唇微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来。

    能说什么呢，金尊玉贵的四阿哥，还能同个小姑娘退让、解释不成。

    茗鸢低垂着眉眼，屈膝同男子行了一礼。

    才转过了小脸，柔着嗓音同苏培盛道：“茗鸢初次过来，有许多规矩不懂，多谢苏公公记挂、指点。”

    苏培盛心上一慌，是他出言劝谏挪姑娘去东厢房，四爷才定下了她住海棠院。

    不论哪个，都十分不友好了。

    他心中惶恐着，抬眸觑了眼姑娘神色。嫩白的小脸上，满是真诚，并不见恨意......

    苏培盛：“......”。他一时也拿捏不准了。

    朦朦胧胧中，姑娘面上的惶恐与委屈随着跳跃的烛火，一闪而过。

    到底是个人精，只须臾他便想明白了，姑娘这话，是说给四爷听的，解释给四爷听的。

    茗鸢小手轻握了握，仰起了小脸，轻声细语道：“劳烦苏公公领茗鸢去住处。”说话的工夫，眼尾已经红了。

    苏培盛：“......”。

    他面上的笑容早挂不住了，这会儿惊慌不定，眸光一时看着姑娘，一时觑着四爷。

    四阿哥胤禛，修长指尖摩挲着泛黄的书页，“沙沙”的响。

    过了一会，才懒懒抬起了脸，凝神觑着姑娘柔和的下颌线，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就在这儿，有什么不能冲他说，不能问他的，当他死了么。

    浑身上下，有股子被忽视了许久的不爽感。

    才放过了书本，又祸害起了榻几上的金丝楠木矮桌。胤禛斜倚在榻几上，修长的双腿，一只垂着，一只踩在了榻几沿上。

    语气不甚愉悦，问：“都听见了？”

    茗鸢点头，略略转过了身，道：“是茗鸢不懂事。”

    想及了她才出净室时，穿得那身素白寝衣，明摆着是准备上chuang宿下的。

    胤禛神色莫名，说白了，他也没下定主意要拿她怎么办好。她自己识趣是最好不过了，可眼角余光瞧着她微红的眼尾，心不觉已松动了。

    只自尊心明显受到了伤害的小姑娘，这会儿似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矮身匆匆福了一礼。

    既不等他回答，也不用苏培盛领着，埋头往外间冲去。

    外间没有人，烛火只在正中的桌案上留下了一盏，黑黢黢的。

    苏培盛眸光转来转去，张嘴“啊呀呀”了好一会儿，见四爷沉着张脸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