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夫皇帝》 

    车轮滚滚，沿朱雀长街前行。自明德门起横穿邺京内外城，至玄武门为止的街道历经风雨，达官显贵至平民百姓，锦衣华服至粗布衣裳，无论身份贵贱，于建宁十八年八月，见陛下皇后于朱雀大街。

    车队出明德门，沿官道一路向西。尘土飞扬，路静人稀。窦明昭放下帷帐闭目养神，前方一骑飞驰而来，激起阵阵黄沙，她轻捂住口鼻，平心静气发问：“陛下有何要事告知本宫？”

    红棕色马上的带刀侍卫闻言看向凤驾旁一身骑装打扮的内宫女官，腰间佩剑，马后载着弓箭，弃“全身障蔽”的羃?而不用，露出一张清冷出众的面容。

    云留良满是疤痕的手覆在腰间佩刀上，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不着痕迹笑笑，随即抱拳恭敬道：“再有三刻队伍便能到达猎场，陛下问娘娘，可要加人？”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窦明昭却解了其义。

    她轻笑出声，却避而不答转头问道：“除此之外，陛下可有其他话要说？”

    云留良抬头，隔着帷帐见车内隐隐约约的雍容身影，当机立断开口卖好：“陛下并无他言，只是……御前的几位大人倒是有话要说。”

    “如此，那便告诉陛下，本宫身边有一宋姓女官，其才不让须眉，必会让陛下满意。”

    宋清竹下意识勒停马，目光扫过马车移向侍卫。云留良粗犷的眉微挑，行过礼后松了缰绳匆匆离开，只是脸上带着些疑惑不解。

    “狩猎首日马疲人倦，陛下与诸位勋贵大臣皆不会下场，待陛下射出第一支箭后，猎场上留下的不过是各家心照不宣推出来，好在陛下跟前露脸的才俊子弟。”窦明昭声音不高不低，足够马车外面色凝重的人听清。

    “怎么，赢不了？”窦明昭掀开帘，忍着尘土似笑非笑看向马车外的人。

    “不。”

    宋清竹浑身一颤，勉强扯了下嘴角，手中的缰绳缠了几圈握住，轻声开口：“臣不过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射艺不佳，也就骑术尚可，娘娘怎得对臣抱着这么大的厚望。”

    窦明昭松开帘子挡住马蹄激起的尘土，“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你只需回答本宫，能不能拔得头筹。”

    一帘之隔，宋清竹神色几变，不知何为真何为假，也无法识清来者是善是恶。她抬眸远远望着前方六匹马拉着的马车，忽然定了心神。

    富贵险中求。

    “不过是群碌碌无为的纨绔子弟，臣还不至于败在这些人手里。”

    猎场，不计其数的侍卫将此地团团围住，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身披盔甲腰戴刀剑的魁梧禁军，窦明昭掀开车帘一角，冷眼打量这看起来插翅难飞的猎场。

    “娘娘，咱们到了。”

    窦明昭霎时露出一副笑意，抬头正了正头冠，车帘掀起，她却略过承影伸出的手，视线移至另一侧下马候着的人，淡声吩咐：“还不扶着本宫？”

    宋清竹闻声抬头，见娘娘果真看着自己，当即一愣，她又看向对面伸出手的人，冰木头一样又冷又愣的面容她硬是看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一切皆在转瞬之间，宋清竹当即伸出手扶着人下车，又顺势而为站在皇后娘娘身边，直至人上了高台，站在帝王一侧。

    窦明昭面色如常地接受赵祈安的打量，余光扫过台下诸位大臣及其亲眷，心中忽然几分好笑。

    宋辛身侧，衣衫简朴的卫老夫人扯着自家满脸蠢样的儿媳沈氏，面容平静声音却狠，恨铁不成钢道：“作这番姿态给谁看？之前在马车上我怎么训斥你的！”

    “母亲！”沈氏悄摸看了一眼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公爹，压着声音愤怒道：“她算什么东西！泥腿子出身的人给我提鞋都不配，凭什么要咱们清竹跟在身边伺候她！自己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大摇大摆掀着帘子给那群刁民看就罢了，怎能能拉咱们清竹下水！”

    “住口！”卫老夫人懒得解释，干脆四两拨千斤敷衍道：“想要你女儿做皇妃就给我闭紧你的嘴，若是给你女儿拖了后腿，等到年节回你们太原沈氏我看你怎么向娘家显摆！”

    沈氏当即捂上嘴，一张脸气得通红，别别扭扭小声嘟囔：“清竹都去做宫女了，我还有什么脸面。”

    “你——”

    沈氏猛地往回缩，卫老夫人气得哆嗦，摸摸身上的诰命服，不知说给沈氏听还是说给自己，“先下手为强，趁着陛下还年轻，宫里无人，用几分手段还能处出些夫妻情意。若是等陛下过了这个年纪，再特殊的美人也成了随处可见的花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

    台上，窦明昭对那些吹胡子瞪眼看她像看狐狸精一样的眼神避而不见，只侧目盯着身侧一袭玄衣的赵祈安。

    “陛下可有话说？”

    身侧入双眼明亮，赵祈安微微一笑，“皇后夫唱妇随，朕怎会驳斥？只是皇后此举突如其来，打得众人措手不及，这些迂腐之辈怕是心中早写了千万道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