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夫皇帝》 

    余晖散落，秋风乍起。

    帐内人来人往，窦明昭换下繁琐宫装，一手牵着摇头晃脑蹦蹦跳跳的窦云淮，另一手毫不耽搁地翻阅一份份文书。

    “尚可。”

    帐中顿时传来几声喘气音，窦明昭抬眸，似笑非笑看着诸人：“是怕本宫，还是怕无法履行职责？”

    宫中女官皆为雀蓝色衣衫，唯有前襟处不同的纹样与发髻上的头冠彰显不同官衔。几乎一样的打扮中，纪慕灵轻而易举夺人目光。她头上戴着十二花神簪子之一，神色自若开口：“秋猎与内宫不同，陛下与娘娘出行，六局四监六部等各处官员无一可缺，臣等自当极尽全力，丝毫不敢懈怠。”

    窦明昭笑道：“六局首设，自有无数阻挠，从结果来看，尔等做得不错。”

    “此次虽有几番波折，可六局中诸多女官来自邺京朝臣之家，恰能应对。我等皆仰赖娘娘先见之明。”

    开口言说者不急不缓，音色并不清丽，略带几分岁月之感，其面容也与旁人大不相同，眼角几丝毫不遮掩的细纹彰显年岁。

    “徐尚宫所言极是。”纪慕灵微微一笑随即绷下唇角，眼中笑意渐消。

    窦明昭微不可察笑笑，抬手令众人退下。泾渭分明的两帮人马悄声撤离，帐内人员所剩无几，承影抬手斟茶，语气淡淡毫无起伏：“六局刚刚启用，便已拉帮结派争夺起来。”

    “出身不同，自然而然成了两派。但凡有人的地方，哪里没有争抢？”窦明昭左手食指勾着窦云淮的衣带，一手端起茶盏轻轻吹拂。

    “党派之争从无断绝，前朝后宫皆是如此。”

    “六局以尚宫局为首，殿下令宫女出身的林凛诩担此重任，又令宋清竹领监察之职。”承影淡淡道：“殿下似乎很看重宋宫正。”

    捏着糕点的承黛眨了下眼，对着小公子望眼欲穿的双眼讨好笑了笑，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承影，随后转过头去当做无事发生，捏着糕点的手又抬高了些。

    “阿娘！就让我再吃一块好不好。”窦云淮再怎么跳起来也够不着，转过身倚在阿娘身上小声哀求。

    “晚上好好听你舅母的话，不许仗着你舅母心软偷吃糕点。”窦明昭笑吟吟看着承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窦云淮的脑袋。

    “云淮知道了，那云淮走了，云淮明早再来给阿娘送糕点！”

    窦明昭神色一凛，继而启唇轻笑。

    “看好她们二人。”

    ·

    六角宫灯陆续点起，酒案竹席长毯遍地，王公大臣携家眷陆续入席，三三两两寒暄交谈之中，众人不约而同发现一事。

    “去猎场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奇怪，我那儿子可不是好性子的主，这林子里鸟儿虫儿那么多，他能呆半个时辰就是给他爹面子了，现下天黑成这样，他怎么还不滚回来？”

    “怪哉怪哉。”一锦衣华服的妇人说道：“再不回来陛下娘娘可就到了，若是错过了时辰今日这大好时机可就浪费了。”

    “兴许是大有所获，拖慢步伐罢了。”一儒雅男子慢悠悠开口说道：“只是男儿们尚且不回也就算了，你们可别忘了这当中还有个女儿身。”

    “纪兄是说……宋阁老孙女？”

    纪云山大声笑道：“那位勇武的宋女官不愧是阁老大人一手教出的孙女，皇后娘娘座下女官何其多，偏偏只有这一人上了场，不忌男女之嫌，与诸位家的儿孙同处一地直至深夜，哈哈哈。”

    场内笑声此起彼伏，众多男子之中，唯有三方人马人不笑。

    一是不为外所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态。

    二是捋着胡子的几位诗书人，先叹重设女官违背先祖之意，再叹女子为官贻笑大方，最后叹一声纪云山不知羞耻，任官员之女为奴为婢。

    三是些许皱眉深思之人，以及微微笑着的宋辛夫妇。

    “蠢货。”

    宋辛抬手为老妻斟酒，二人举杯对饮，丝毫不理在身后抓耳挠腮气急败坏的儿子儿媳。

    人声鼎沸，窦明昭与赵祈安携手而至落座高台，将诸人情态一一收入眼底。

    “他们至今未归？”赵祈安反应过来，看向窦明昭轻声笑笑：“看来皇后座下当真藏龙卧虎。”

    “是宋家教得好。”窦明昭抬头，恰好对上宋辛之妻卫老夫人的视线，她举起酒杯，卫老夫人坦然笑笑举杯回应。

    “臣本以为是个小打小闹，不过如今看来，是臣小看她。”

    远处星星烛火逐渐燃至烈日之光，马蹄声越来越重。赵祈安顶着身侧人的目光忽然发问：“这样的人怕是整个邺京也找不出第二个，皇后不怕吗？”

    窦明昭没有问他的未尽之言，只是平静回道：“陛下不会。”

    赵祈安望向远方红鬃烈马上意气风发的身影，他眼中多了几分畅想，声色微哑：“朕记得，你